(一)
我讨厌雨天。
雨水会冲淡血腥味,让刀刃变钝,还会让我想起那个蜷缩在尸堆里的夜晚。可偏偏在这种天气遇见了他——雪白的西装,金丝眼镜,像个来参加宴会的贵公子,却站在血泊里对我笑。
(虚伪。)
(妖怪都虚伪。)
他的伞倾斜过来时,我差点割断他的喉咙。可他掌心里躺着的不是暗器,是一颗包着糖纸的草莓软糖,沾着血和雨,看起来可笑极了。
(…为什么是糖?)
(为什么不是刀?)
(二)
典当行的床太软了。
我盯着帷帐上的刺绣,数到第三十七只凤凰时,听见门外他的脚步声。三步一停,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进来。真可笑,这是他的地盘,装什么绅士?
(进来啊。)
(看我能不能一刀钉穿你的心脏。)
可当他真的推门送药时,我却假装睡着了。他的手指拂过我发梢,温度比想象中凉。我数着他的呼吸,首到房门轻轻合上,才睁开眼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
(…没下毒?)
(蠢货。)
(三)
恐怖片里的女鬼在惨叫。
爆米花咸得发苦,我咬得很大声,试图盖过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他明明看穿我在害怕,却坏心眼地突然碰我手背——我抓伤了他,三道血痕,可他连眉头都没皱。
(活该。)
(谁让你…)
(谁让你不拆穿我。)
后来我发现,每次我指甲划破他皮肤,他眼底都会闪过一道金光。像是痛,又像是享受。变态。
(西)
被下药那次,其实我记得。
记得自己怎样撕扯他的衣领,记得他把我按进冷水里时手臂暴起的青筋,记得他一遍遍说"我在"。最可笑的是,我居然信了。
(般若,你最好永远别骗我。)
(否则…)
(否则我就把你最爱的算盘劈成柴烧。)
(五)
他说"动我妻子者诛九族"时,我正在他怀里发抖。
不是怕,是气。气他为我弄脏手,气他眼都不眨就烧掉一百万金,更气他胸口那道为我挡箭留下的疤。
(谁准你替我挡的?)
(谁准你…)
(…叫我妻子?)
我咬他肩膀,首到尝到血味。他反而笑得更开心,手指插进我发间,像给炸毛的猫顺毛。
(六)
今晚又做噩梦了。
惊醒时发现他正握着我的手,指腹着我虎口的茧。月光把他的白发染成银色,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影。我突然想起白天那杯茶——他泡得太浓,苦得我皱眉,可底下沉着两颗偷偷化的冰糖。
(…笨蛋。)
我悄悄凑近,把脸埋进他颈窝。他的心跳声很吵,吵得我再也想不起噩梦的内容。
(后记)
我的暗器囊最里层缝了张字条,连他都不知道:
【若我死了】
【请把般若的眼镜链】
【系在我的墓碑上】
【这样他来扫墓时】
【我还能绊他一跤】
…开玩笑的。
要是真死了,我就变成厉鬼天天坐他账本上。谁让他当年用一颗糖就骗走了我的杀心,这笔账,永生永世都算不清。
**《守夜猫》**
烛火将熄未熄时,般若推开了书房的门。
兰娅伏在案几上睡着了,脸颊压着本翻开的账册,粉发间冒出的猫耳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她左手还虚握着毛笔,墨汁在袖口晕开一片深色,右手却紧紧攥着他早晨出门时系的发带——仿佛这是某种等待的凭证。
般若轻手轻脚走近,发现她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痕。案几角落摆着冷透的茶,杯底沉着两枚安神用的金盏花瓣——她最近总睡不好。
(明明说了不用等。)
(明明留了字条让她先睡。)
他伸手想抱她回房,却在触及她肩膀的瞬间被抓住手腕。兰娅迷迷糊糊睁眼,紫藤色的眸子蒙着水雾,却还强撑着凶他:"…怎么这么晚?"
尾音带着睡意的黏糊,像小猫的哈欠。
般若突然单膝跪地,与她视线平齐:"内阁那群老狐狸…"
"撒谎。"兰娅的指甲掐进他掌心,"你身上有血腥味。"
(是担心到不敢睡。)
(是闻出他受了伤。)
般若叹息着解开外袍,露出腰腹间草草包扎的绷带:"小伤。"
兰娅的睡意瞬间消散。她猛地起身,却因腿麻踉跄了一下,被般若顺势搂住腰按回椅子上。猫尾炸成鸡毛掸子,她颤抖的指尖悬在染血的绷带上空:"谁干的?"
"死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路过西街,想起某人爱吃…"
油纸展开,露出块完好无损的草莓蛋糕。奶油花朵上嵌着颗草莓,正是她最爱的铺子每日限量的款式。
兰娅的怒火卡在半空。她盯着蛋糕看了三秒,突然拽住般若的衣领咬他下巴:"…混账。"
咬完却把脸埋进他肩窝,尾巴悄悄环住他手腕。
**后来值夜的伙计看见,东家抱着睡着的少夫人穿过回廊。那人素来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散了半边,怀里的人裹着他的外袍,发间还粘着没擦干净的奶油。**
而翌日典当行账本上,多了行朱砂小字:
【罚:般若】
【事由:害少夫人熬夜】
【处置:梳毛服务×七日】
灰白的猫儿蹲在窗台甩尾巴,爪下按着张被草莓酱黏住的纸条——
**「明天…也要平安回来。」**
**「蛋糕我会自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