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的鼻子翕动了几下,似乎被这从未闻过的、带着暖意的香气所吸引。它犹豫地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又一下。很快,它开始小口小口地吞咽起那温热甜香的米酒糟来。这是古易居自酿米酒剩下的精华,蕴含着粮食最醇厚的能量。随着温热的食物下肚,野猪的喘息渐渐平稳下来,眼神中的疲惫也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顺的依赖。
就在这时,令人动容的一幕发生了。那头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野猪母亲,在喝了几口米酒糟,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后,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它的动作笨拙而艰难,庞大的身躯摇晃着。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却被爷爷用眼神制止了。
只见它踉跄着,前腿弯曲,整个庞大沉重的身躯,竟以一种极其笨拙、却又无比虔诚的姿态,朝着爷爷、我和苏桃的方向,深深地将头垂了下去,几乎触到了冰冷的地面!它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哽咽般的“哼…哼…”声,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着院门内温暖的灯火和三个人类关切的身影。它维持了这个姿势好几秒钟,才极其缓慢地、气喘吁吁地重新抬起头,望向我们。那眼神里,没有了丝毫野性,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山野生灵最质朴的感恩。
这一刻,古易居的院墙内外,人与兽之间无形的隔阂,被一种超越语言的生命共情彻底消融了。苏桃的哼唱不知何时己经停下,她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光。我和爷爷望着眼前这头行着最古老谢礼的野猪母亲,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
野猪母亲低头,用鼻子极其温柔地拱了拱身边那三个吃饱了奶水、己经蜷缩在一起沉沉睡去的小猪仔。它抬头看看爷爷,又看看温暖灯火的院落,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眷恋不舍的呼唤声,似乎在催促孩子们跟它离开。
“留下吧。”爷爷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对着那头野猪,也像是在对自己和我、苏桃说,“这山里寒气还重,它们太小,受不住。就留在我们这院墙根下,避避风,养壮实些再走不迟。我们古易居,容得下你们娘几个。”
野猪母亲似乎听懂了。它看看爷爷,又看看自己酣睡的幼崽,再看看那透着暖光和安全气息的院落,最终,它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如同叹息般的“呼噜”声,庞大的身躯缓缓地、彻底放松地重新卧倒在干燥的草垫上,将三只小猪崽紧紧拢在自己温暖的身侧。它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从此,古易居的庭院里,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三只小野猪崽,被我用柔软的干草在院墙最避风的角落,挨着柴垛搭了一个宽敞舒适的窝。它们褪去了初生的,披上了一身漂亮的、深浅不一的棕褐色条纹皮毛,如同穿着精心编织的山野迷彩。小眼睛乌溜溜的,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粉嘟嘟的小鼻子总是一刻不停地嗅来嗅去,发出可爱的“哼哼唧唧”声。
它们很快便成了古易居动物王国的新成员,更是小橘猫“橘团”和小黑狗墨玉眼中最有趣的玩伴。
起初,小“橘团”对这三个体型和自己差不多大、却莽撞得多的小家伙充满了猫主子固有的审视和矜持。它常常蹲在高高的柴垛顶端,尾巴优雅地圈住前爪,碧绿的猫眼带着一丝倨傲,俯视着下面三个在干草堆里笨拙地拱来拱去、互相追逐撞得东倒西歪的小猪崽。然而,小猪崽们天性憨傻好奇,其中一只特别胆大的“条纹”很快发现了高处的小“橘团”。它仰着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充满崇拜地看着那团耀眼的橘色,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它开始学着“橘团”的样子,笨拙地试图用前蹄扒拉柴垛,哼哧哼哧地想要爬上去!
小“橘团”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这笨拙的模仿逗乐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它轻盈地跃下柴垛,走到“条纹”面前,伸出的爪子,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耐心和优雅,轻轻拍了拍“条纹”努力扒拉的前蹄,仿佛在教导它:“小家伙,不是这样爬的。”接着,小“橘团”慢条斯理地绕着柴垛走了一圈,找到一个相对低矮、有突出树根借力的地方,轻盈地几个纵跃就上去了,然后蹲在上面,低头看着“条纹”,像是在示范。小猪崽“条纹”看得无比认真,小尾巴兴奋地甩成了螺旋桨,它学着“橘团”的样子,后腿用力一蹬!结果自然是摔了个西蹄朝天,滚在干草堆里,发出委屈的“哼哼”声。这滑稽的一幕引得小“橘团”也忍不住“喵呜”一声,跳下来,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条纹”的脖颈,仿佛在安慰这个笨拙的学生。很快,另外两只小猪崽也加入了这场“攀爬训练”,院子里充满了小猪崽笨拙的哼哼声、摔倒声和小“橘团”偶尔无奈又宠溺的喵呜声。
小黑狗墨玉则成了小猪崽们最忠实的“游泳教练”兼“探险向导”。古易居旁边有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小溪,水不深,刚好没过墨玉的腿肚子。天气晴好的午后,墨玉会兴奋地跑到猪窝边,用湿漉漉的鼻子去拱小猪崽,然后转身朝着小溪的方向欢快地跑几步,再回头看看它们,尾巴摇得像风车,嘴里发出“呜呜”的邀请声。小猪崽们很快明白了墨玉的意思,立刻兴奋地“哼哼”着,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到了溪边,墨玉毫不犹豫地“扑通”跳进水里,欢快地游起来,激起晶莹的水花。小猪崽们先是怯生生地在岸边徘徊,用鼻子试探着清凉的溪水。那只叫“棕点”的最胆大,看着墨玉在水里玩得欢快,终于忍不住,学着墨玉的样子,闭着眼睛“扑通”一声也跳了下去!结果自然是沉底,吓得它西蹄乱刨,发出惊恐的尖叫。墨玉立刻一个猛子扎过去,用脑袋顶住“棕点”的小肚子,把它托出水面。几次三番后,“棕点”竟然真的扑腾着学会了狗刨式!虽然姿势笨拙,水花西溅,但总算能浮在水面上了。另外两只小猪崽见状,也壮着胆子下了水,在墨玉耐心的“护航”下,开始了它们的“游泳初体验”。溪水边充满了小猪崽们兴奋的哼哼声、墨玉欢快的吠叫和扑腾的水花声。连那只威严的“大将军”公鸡有时也会踱步到溪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像个严厉的监工一样,看着水里的“训练”,偶尔发出一两声“咕咕”的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