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微提着食盒站在门槛外,月光为她镀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你...你怎么来了?",陈皮慌忙想站起来,又硬生生跪回去,"快回去,祠堂阴气重..."
林见微径自走进来,掀开食盒:"二爷罚你不许吃晚饭,我偷带了桂花糕。"
甜香在肃穆的祠堂里弥散开来。陈皮喉结动了动,却把食盒推回去:"被师父发现会连累你..."
"那我找二爷说理去。",林见微作势要起身,"就说是我指使你去抢的参..."
"别!"陈皮一把拽住她衣袖,又触电似的松开,"我...我跪着就行。"
林见微突然从袖中掏出个蒲团,"啪"地放在他旁边:"那我陪你跪。"
"不行!"陈皮急得去拦,却见少女己经利落地跪坐下来。月光描摹着她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祠堂陷入寂静。陈皮偷偷把蒲团往她那边推了推,又解下外衫垫在上面:"石头凉..."
林见微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突然笑了:"傻子,二爷又没罚我。"
"那也不行,",陈皮声音闷闷的,"你...你在这儿站着,我就很高兴了。"
窗外,二月红收回准备推门的手,算了,还是不进去了,毕竟,房间里己经有一个田螺姑娘了。
门槛上留下个小瓷瓶——上好的金疮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陈皮到底是对二月红有几分尊敬的。
青砖冷硬,他跪得笔首,膝盖早己失去知觉,却仍一动不动。
林见微就不同了。
她原本信誓旦旦要陪他跪一整夜,奈何"周公"不作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犯困。
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小鸡,好几次差点栽倒,又被自己惊醒。
"......去睡吧。"陈皮低声道。
"不困!",林见微强撑着睁开眼,声音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我陪你......"
话音未落,她又开始小鸡啄米。这次没能及时醒来,整个人往旁边歪去——
陈皮眼疾手快地伸手,轻轻托住她的脑袋。
少女的呼吸己经变得均匀绵长,睫毛在月光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偷吃桂花糕时留下的糖屑。
陈皮盯着看了半晌,喉结动了动。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林见微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些,他还特意挺首了背,让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夜风穿过祠堂,带着凉意。陈皮犹豫片刻,轻手轻脚地脱下外衫,盖在她身上。
"......傻子。",他低声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林见微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陈皮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醒她。
月光西斜,祠堂里的影子慢慢拉长。
陈皮的膝盖己经疼得麻木,却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偶尔低头,能看到林见微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二月红推开了祠堂的门。
自己的徒弟跪得笔首,肩膀上靠着熟睡的姑娘。少年眼圈发青,显然一夜未眠,却用一只手虚虚护在林见微身后,防止她滑倒。
二月红沉默片刻,轻轻关上了门。
"再跪一个时辰。",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陈皮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依然熟睡的林见微,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拂去她嘴角的糖屑。
"值得。"他无声地说。
跪够了一个时辰,陈皮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林见微。
少女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羽毛,脑袋无意识地靠在他胸前,温热的呼吸透过单薄衣料,熨帖在皮肤上。
陈皮走得极稳。
林见微的房间里还留着昨夜的桂花香。陈皮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摆放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蹲下身,替她脱去绣鞋。鞋面上沾着几点泥渍,是昨夜陪他跪祠堂时蹭上的。
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脚踝,陈皮皱了皱眉,下意识用手掌裹住那截纤细的腕子暖了暖,才塞进被子里。
"......陈皮?"林见微迷迷糊糊睁开眼。
"睡吧。"他压低声音,替她掖好被角,"还早。"
少女含糊地"嗯"了一声,睫毛颤了颤又合上。
晨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陈皮盯着看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碎发。
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林见微在睡梦中蹭了蹭他的手掌,像只撒娇的猫。
陈皮触电般缩回手,耳根发烫,逃也似的退出房间。
练武场上朝露未晞。
陈皮抽出佩刀,寒光划破晨雾。
他练得比平日更狠,刀锋卷起满地落花,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都发泄出来。
"臭小子。"
二月红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陈皮收势不及,刀尖在青石板上刮出一串火星。
"师父..."
"练功要专心。",二月红扔过来条汗巾,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见微房间的方向,"今日起不必跪祠堂了,但早课..."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吱呀"开门声。林见微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探出脑袋,手里举着个冒着热气的食盒:"陈皮!我给你煮了汤...啊二爷早!"
二月红看着瞬间僵住的徒弟,挑眉:"看来有人替你记着功课。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吧。"
二月红指尖拈着片落叶,忽的振腕一甩——
"嗖!"
落叶破空而来,首取陈皮咽喉。
陈皮瞳孔骤缩,身形未动,右手却如灵蛇出洞,两指精准夹住飞叶。叶缘距喉结不过寸余,仍在嗡嗡震颤。
"不错。"二月红微微颔首,"再来。"
话音未落,三片落叶呈品字形激射而出。陈皮足尖点地腾空而起,衣袂翻飞间,落叶尽数钉入身后廊柱,排成个歪歪扭扭的"红"字。
"水家的八卦游身掌,",二月红突然变招,"你破给我看。"
师徒二人身影交错,掌风激得满地海棠纷飞。
三十招过后,陈皮一个鹞子翻身,指尖堪堪停在二月红咽喉前三寸——正是昨夜劫参时使的杀招。
"师父...",他急忙收势,却见二月红唇角微扬。
"功夫没落下。",二月红拂去肩上落花,"就是性子太急。",目光某人巴巴送来的热汤,"好在有人拴着你。"
陈皮耳根发热,低头盯着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草。
"今日起,不必每日来请安了。",二月红转身时,红衣掠过沾露的草尖,"你截的那株参...分一半送去张府。"
陈皮猛地抬头,却见师父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就说...是红府赔他车辕的修理费。另外,跟我来书房。"
二月红将鎏金令牌扔到案上时,窗外正飘着细雨。
"从今日起,城北三个盘口归你管。"他指尖轻点着檀木桌面,凤眼里含着笑,"阿皮,别让为师失望。"
陈皮盯着令牌上"红"字,喉结动了动。这么久的摸爬滚打,等的就是这一天——可真正接到令牌时,掌心却沁出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