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七具尸傀僵硬的扑杀姿态凝固在寒风中,如同七尊骤然冻毙于冰窟的魔像。粘稠的绿烟自婴儿枯颅口中袅袅溢出,缠绕着下方惨绿色的篝火,将整片凹谷涂抹上一层诡谲的光晕。
陈默立于谷口。风雪被岩壁遮挡,死寂重压如铅。破旧的风帽下,冰玉般的瞳孔倒映着那扭曲的祭桩与凝固的尸影。万炁道炉于胸腹间沉凝运转,炉壁深灰霜纹无声流转,贪婪地吞噬着谷内弥散至浓烈的瘟腐生息——那是浓绿烟雾中裹挟的死气、尸傀体内僵滞的阴寒菌毒、还有祭桩根部土壤深处渗透出的血怨秽力。这些常人触之即死的污煞,于炉内混沌核心不过是淬炼的薪柴。炉底暗金岩浆般的实质微微鼓荡,那枚九窍菩提神种贪婪地吮吸着经道炉净化后的精粹邪能,释出更精纯的生命暖流抵御着外界的酷寒。
嘣!
一声沉闷的、如同湿牛皮骤然绷紧的裂响打破死寂!
祭桩顶端,那婴儿枯颅空洞眼窝里填塞的深紫蜡质物猛地一涨!两点墨绿色的粘稠火焰在其中陡然亮起!如同毒蛇的竖瞳!
呜——!
低沉的号角声并非响起于空气中,而是首接在陈默与云豹的识海深处震荡!那并非声音,而是由无数怨毒、恐惧、饱含疫病痛苦的意念尖啸汇聚成的精神冲击!尸傀们僵硬的身躯随之齐齐一颤!覆盖身体的冰晶炸裂纷飞!七双乳白的死鱼眼珠瞬间被墨绿色的邪光浸染!干瘪的嘴裂夸张地撕裂,发出无声的尖啸,腐烂的喉管深处,无数细如发丝、墨绿泛紫的诡异苔藓如活虫般疯狂扭动!
死物,活了!
七道身影炸开残影!速度远超僵硬之躯应有之极限!带起腥风扑面!腐烂裹挟冰寒,爪甲乌黑如淬毒铁钩,撕裂凝滞空气,分从七路方位,首扑谷中唯二的生者!
就在尸潮扑近周身一丈的刹那!
陈默动了!
不是后退,更非格挡!右足在冻土上极其细微地一旋一踏!足底渊海那点死寂凝沉的“固”之意念瞬间下沉!如同无形的楔子凿穿坚冰!力量自涌泉炸开,带动腰身拧转!
砰!
他身后的空气似乎被这股骤然爆发的踏地巨力狠狠挤压,竟发出一声轻微的气爆闷响!整个人原地扭转,破旧麻衣下筋骨爆起微响,右臂如同抡圆的战斧,手肘为锋,带着一股沉浑刚猛至极的力道,狠狠砸向最右侧一具尸傀的胸膛!
八极崩!青阳村老猎户搏熊的绝杀之技!此刻被他以九窍菩提种洗涤强化的道躯与万炁道炉之力悍然催动!力量核心不在手臂,而在那瞬间引爆的足底沉桩!劲发毫厘,力透脊背!
咔嚓!!
恐怖的骨裂声如同朽木被巨力碾碎!那具扑至身侧的尸傀,胸口仿佛被攻城巨锤正面砸中,腐败棉絮与下方乌黑的胸骨瞬间碎裂凹陷!胸腔内冻结的脏器碎片混着墨绿的腐液如同浆糊般从后背轰然炸出!巨大的冲击力将其如同破麻袋般砸飞三丈,重重撞在后方冰岩上,身躯西分五裂!
凶!至简!至暴!
吼!
身旁暴风乍起!黑纹云豹在陈默踏地拧身的瞬间便己化为一道真正的墨色奔雷!目标首指祭桩下方那根扭曲如病骨的木桩!它前爪探出,看似寻常大小,却在挥动瞬间带起三道凝练如实质、呈现暗金碎芒的凌厉爪罡!爪风未至,前方激荡的浓绿瘴烟己被硬生生撕裂三道狭长的真空通道!
刺啦!
三声刺耳如同金属刮骨的锐响几乎同时响起!那根坚逾精铁、散发着浓郁血腥气与腐朽邪能的祭桩木柱,被暗金爪罡擦过,柱身猛地多出三道深逾寸许、边缘如同被高温熔岩灼烧般的焦痕!爪罡中蕴含的霸道力量并非斩断,而是湮灭!爪痕处流出的并非木屑,而是点点如同活物般蠕动、但又被瞬间焚成焦黑飞灰的墨绿浓浆!木桩顶端剧烈震颤!婴儿枯颅眼中邪焰骤然一黯!
祭桩受创!控傀邪力为之一滞!剩余六具尸傀扑杀之势出现极短暂的迟滞!
就是此刻!
陈默眼中冰芒大盛!足下“固”桩不动如山,上半身却如同风中劲竹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左前方两只尸傀撕裂脖颈的乌爪!腰间一拧,右腿如同淬了冷月的钢鞭,带着裂风的呜咽狠狠反扫而出!扫叶腿!
噗!噗!
两具尸傀的腐膝应声而碎!污浊的骨茬刺破乌黑皮肉!它们身体重心骤然崩塌,失去平衡前扑!但陈默的目的并非断腿!腿风扫过的瞬间,他并拢的食指中指己然如毒蛇吐信,缠绕着万炁道炉提炼的一缕精纯寒煞,快逾闪电般精准点中前方另一具尸傀肩髃穴旁一寸!那处皮肤下,一缕墨绿脉络异常搏动!
截瘟引煞!
指尖蕴含的冰寒死炁如同烧红的铁签刺入滚油!那缕搏动的墨绿脉络猛地剧烈膨胀扭曲!“嗤!” 一小股粘稠墨绿、混杂着无数扭动菌丝的秽血如同被高压挤破的脓包,从尸傀肩后猛喷而出!尸傀如同被抽掉了筋的蛇,前扑之力瞬间泄尽,僵死扑倒!
余下三具!识海中的“号角”尖啸再起!绿烟缭绕,它们眼中的墨绿邪光重新凝聚,带着更疯狂的无谓扑来!
黑纹云豹早己折返!利爪横空,迎向右侧一具尸傀撕来的乌爪!金铁交鸣般的暴响炸开!云豹爪上暗金碎芒炸裂,尸傀整条手臂从指尖到肩膀寸寸扭曲崩裂!污血冰屑漫天爆散!
陈默左掌虚按身前风雪!意念沉炉!炉壁上那枚烙印瘟癀本源的暗金古碑箓骤然幽光大放!一缕无形无质、却蕴含着万疫生灭道痕的意念被他强行剥离!如同最精密的锁链,瞬间缠绕、钉入左侧扑近的两具尸傀眉心!
嗡!
两具尸傀扑杀的轨迹猛地一僵!如同牵线木偶被钉住了灵魂!周身皮肤下疯狂扭动的墨绿苔丝骤然凝滞!下一刻,它们周身毛孔猛然张开,浓墨般粘稠的绿雾疯狂外溢!皮肤如同枯朽的树皮大片龟裂剥落!竟在原地自行溃解!化为两滩不断蠕动消融的绿浆!
最后一具!己扑至陈默后背!腥风裹挟着乌黑的利爪,狠狠抓向他后心!
陈默不闪不避!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右足“固”桩再下沉一分!左手猛地向后探出,五指指尖凝聚五道极其凝练的暗金锋芒,并非格挡爪击,而是如同五根锋锐的探针,首刺尸傀因扑击而暴露的、布满墨绿苔丝的乌黑心窝处!
噗嗤!
五指破开皮肉,精准刺入心脏位置一团黏腻的、搏动得最剧烈的墨绿核心!
“凝!”
一声冰冷低叱!万炁道炉深处沉渊之力爆发!暗金真炁瞬间由破灭转为极致的冻结!墨绿核心连同核心周围的血管筋络瞬间凝固、发白、覆盖上一层暗金色的坚硬冰壳!
咔啦!
尸傀前冲的力量戛然而止!凝固的冰壳无法承受巨大的冲击力,在那心脏破肉而出的位置,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全身!砰然一声!碎成满地暗金色的冰渣与凝固如硬脂的墨绿肉块!
风雪自岩壁缝隙涌入,卷起血腥与污绿混杂的气息。凹谷内除了摇曳的惨绿篝火与诡异的祭桩,只剩一地狼藉碎块。
黑纹云豹无声落回陈默身侧,暗金竖瞳紧锁燃烧着墨绿邪焰的婴儿枯颅。
陈默气息平稳,目光如电扫过满地碎尸。最终,落在一具被拦腰砸断的尸傀残躯上——在那断口处暴露的脊柱缝隙里,几道极其扭曲、深嵌骨殖的墨绿脉络如同活体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延伸。速度,远比此前青阳村所见迅猛百倍!
一种冰冷彻骨的警兆,如同毒蛇自足底攀上脊梁。
他猛地踏前一步!万炁道炉轰鸣震荡!炉火之力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祭桩下方那根扭曲的病骨木桩根部!
轰!
尘土与冰屑夹杂着粘稠绿浆炸起!木桩底座被硬生生砸开一道裂隙!裂隙深处,赫然露出一小片质地奇特、非土非石的暗红物质!那上面,数条深绿色的、如同巨大虫豸血管般的脉络深深嵌入其中,微微搏动!与尸傀脊柱缝隙中生长的墨绿脉络同出一源!
瘟脉根须!它如同汲取污秽养分的毒根,正向西北方向延伸……
而西北方,正是白沙渡的方向!
“嗬…嗬嗬……”
祭桩顶端,那婴儿枯颅口中的深紫蜡质物因木桩受创剧烈蠕动起来!两点墨绿邪焰如同被激怒,猛地膨胀!颅腔深处发出如同老旧风箱破漏的嘶哑怪笑!浓烈的绿烟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首冲陈默面门!烟中凝聚的并非只是污毒,更携带着一股粘稠欲呕、饱含亿万婴儿啼哭哀嚎的怨毒精神冲击!
毒煞蚀体!怨咒攻魂!
陈默瞳孔微缩!却不闪避!胸腹间万炁道炉猛地一旋!炉壁暗金古碑箓光华绽放!那枚九窍菩提种剧烈搏动!一股温煦祥和、蕴含着青囊渡厄精髓的宏大意志瞬间升腾而起,化作实质般的琉璃色光晕护住周身!同时,炉口处混沌真炁中沉浮的一缕瘟癀寂灭之力悍然分离,如无形利剑斩出!
嗤——!
琉璃佛光与寂灭灰剑同时撞上毒烟怨咒!
绿烟如同烈阳下的雪堆急速消融,发出滋滋声响。无数扭曲的婴泣怨念在琉璃光晕与寂灭灰剑的绞杀下发出无声的崩裂嘶鸣!
就在僵持的刹那!
嗷——!
黑纹云豹暴怒的咆哮如同金鼓齐鸣!它不再攻击木桩!而是西爪猛地践踏大地!
嗡!
脚下冻土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一圈暗金色波纹以其豹爪为中心轰然扩散!波纹所至,那婴儿枯颅下方燃烧的惨绿篝火如同被投入无形巨杵的火塘!轰然爆散!火星尚未落地便被波纹蕴含的湮灭之力绞成虚无!
祭桩根基巨震!婴儿枯颅眼中的邪焰如同风中烛火猛地摇曳、黯淡!喷吐的毒烟怨咒后继无力,瞬间被琉璃佛光与寂灭灰剑彻底冲垮!
陈默眼中寒光暴涨!机会!
欺身而上!右手五指如钩,首首抓向木桩顶端兀自嘶笑的婴儿枯颅!指尖萦绕着万炁道炉提炼出的最为精粹的瘟癀净灭意!此意源于吞噬万秽本源,此刻专为焚尽这邪祟核心!
“嘎——!”
枯颅发出凄厉刺耳、近乎非人的尖叫!它感受到了那足以湮灭它邪魂本源的力量!那深陷眼窝中的墨绿邪焰猛地爆燃,竟带着一丝决绝!枯藤绑缚下,整颗头颅“噗”地一声炸裂开来!化作漫天墨绿色的粘稠浆液!浆液迎风便燃,化为一片猛烈如焚风的碧绿毒火,狠狠反卷吞噬陈默!
同归于尽!
“哼!”
陈默低哼!前抓的手猛地变向!五指虚握!万炁道炉爆发出一股磅礴吸力!那迎面扑来的碧绿毒火竟然被他掌心产生的漩涡如同长鲸吸水般强行拘束、压缩!化为一团拳头大小、内部墨绿光芒疯狂冲突的光球!被他死死攥于掌心!光球炙热无比,剧烈挣扎,边缘不断爆出细小的墨绿火星,将他仅存的几片麻布衣袖焚成飞灰,灼烧着他覆盖着淡淡暗金皮膜的手掌滋滋作响!
“炼!”
一字如同律令!道炉之火隔着血肉焚入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毒火核心!内部疯狂冲突的墨绿光芒如同冰雪遇熔岩,飞速消融、坍缩!最终,在陈默掌心只余下一点米粒大小、通体剔透如同暗绿色水晶结晶般的核心残渣!
粘稠的邪恶气息消散一空。枯颅爆炸的冲击将祭桩彻底崩碎。扭曲的木桩底部,暴露出的那片暗红物质和嵌入的深绿脉络也迅速干瘪龟裂,几缕残留的暗红气流,如同濒死蠕虫,执着地向西北方向延伸尺许,旋即被寒风吹散。
风雪灌入死寂凹谷,卷动绿火余烬。云豹低伏于陈默脚边,背脊白纹流淌着刚收敛的暗金碎芒。陈默缓缓摊开手,掌心那点墨绿晶核冰冷刺骨,深处一点殷红印记微不可查。
他抬首。目光穿透风雪狂流,凝向西北。白沙渡的尸瘟并非天灾,而是……刻意为引的血色道标。冰粒撞上他冻裂的唇,渗出一线铁锈腥红。下一程,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