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的客人离开了。
百里东君终于能从藏身的花树上下来,正是之前被玥瑶察觉到动静的地方。
而漫天落花之中的少年,肌肤若冰雪,容貌光艳逼人,正是头戴抹额,身着月白色箭袖轻袍的文君。
她今日穿的是温珞玉为她准备的男装。
方才改换男子嗓音与玥瑶交谈、见面的人都是她,说来她扮作男子时,容貌美丽却不阴柔,眉眼温润却不失英气豪态。
兼之身形单薄挺拔,又比寻常同龄少年高挑些。
以至于方才莫说与她第一次见面的玥瑶和莫棋宣,就是一旁的古尘若非早就知道,也不敢将她认作女子。
白肤胜霜雪,褐发似妖精。
只会以为是个雄雌莫辨,男生女相的绝世美少年。
文君遥望着玥瑶离开的方向,轻轻道:“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不止玥瑶对这一面深有感触,她同样如此。
百里东君走到文君身侧,他并没有问她方才为什么扮作自己,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特意避着这些人。
他无条件地信任着文君,就像文君对他一样。
百里东君只是不禁哼哼两声道:“我看刚刚那一句诗就足够让她对你难以忘怀了,若再听了这一首只怕都不想走了。”
“唔,真酸。”
文君抿唇一笑,又恢复了原本的少女娇态,她转身抬手在身侧少年的鼻梁上玉指轻轻刮了一下。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难道我给你作的诗还少吗?”
这话不假,从他们重新联系上的第一封信开始,文君几乎每一封信都会随信附上一首诗。
不管是信还是诗,字字句句写的都是对他的相思,当然,他们那时才八九岁年纪,这相思之情也是再单纯不过的友谊。
这样黏黏糊糊地写信写习惯了,他们相处时也是如此。
百里东君白净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摸着鼻子嘟嘟囔囔道:“她怎么能和我比呢,我们俩可是天下第一好……”
文君哄着他笑道:“是是是,我们天下第一好。”
他们两人只要在一块儿就是这样笑笑闹闹的,旁若无人,眼里只有彼此,自成一体,谁也插不进去他们之间。
古尘都习惯了,常常在一旁含笑注视着这两个孩子。
但今日刚刚亲眼见证了文君与玥瑶关于亡国与复国之间的辩论后的他却有些惆怅,她们论的是北阙,又何尝不是西楚。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是啊,君主因一己私欲将整个国家陷入毁灭,己然辜负了百姓,又何必再因一己之私令生民涂炭。
最重要的永远是民,社稷在其次,君更在其末。
古尘同样赞同这一观点,只是回想起故国覆灭时的记忆仍不免惘然片刻,但等听到文君刚作的这首诗又不禁释然一笑。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世上到底有几个人能真正得到想要的东西呢,许许多多的人都不过终日活在幻梦之中而不自知罢了……
文君重新坐下和古尘下那一局未完的棋,百里东君照旧坐在文君身旁撑着脸满心满眼地望着她的身影。
百里东君和古尘都知道文君的聪慧多才,百晓堂的评语从未有一丝一毫夸大,但从前文君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都是诗才。
如今两人才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
眼界高远,着眼于家国天下,对百姓、社稷和君主三者之间的关系有着自己的一套清醒而准确地坚定认知。
她胸有丘壑,雄才大略,心怀百姓,慈爱仁德。
百里东君意识不到这代表什么,在他眼里,文君从小就是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更加崇拜她喜爱她而己。
但古尘知道,原来这个不仅在诗词文学上有一颗冰心的少女竟在家国政事上也有一颗敏慧的七窍玲珑心。
甚至这种见解高明、独到得远超常人的政治才能令古尘只能感叹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惊人天赋。
玥瑶临走前说可惜了她这种才能。
但古尘知道文君的身份,天生凤命的北离太子妃,即便古尘并不像齐天尘和李长生等人一样精通天道命格测算之事。
但在经过今日之事后,他竟也开始认为,倘若上天真的注定文君要登上凤位,日后她或许真能成为一位明君圣主。
就是……
古尘看了一眼对面正神情温雅地思忖棋局的少女,眉目间是一派纯真善意,如今到底还是太稚嫩心软了。
古尘不知,文君放任玥瑶离开倒不是全然出自心善。
她有影宗和百晓堂的情报,知晓天外天的一些消息,比如天外天在玥风城闭关之后就是由西尊使主持一切事务。
玥瑶这位北阙帝女只是作为吉祥物一样的存在,抓了她对天外天的影响微乎其微,反倒可能会促使内斗的西尊使团结,到时对北离生乱。
如今放己经对复国之念越发动摇的玥瑶回去,或许反而会产生一些对北离来说更好的变化……
思及此处,一边与古尘下棋一边游刃有余地思索着这些事的文君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猛然一惊,不愿再想下去。
既想好不再做太子妃,这些不是她该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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