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霓渊城雨夜

雨，不是水。

是霓虹深渊呕出的锈蚀胆汁，带着刺鼻的酸腐气，瓢泼而下，砸在堆积如山的电子骸骨上，腾起呛人的白烟。这里是霓渊城的胃袋，消化着整座钢铁巨兽排泄的废弃内脏——扭曲的机甲骨架、纠缠的数据线缆、破碎的屏幕残骸，层层叠叠，构成一座座散发着死亡金属气息的尸骸之山。

“滋啦——”

一只沾满黑色油污的手，从一具半埋的“猛犸-III”型工程机甲残破的胸腔里伸了出来。五指用力，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接着是手臂，然后是整个身体。林烬，像一只从腐尸里挣扎爬出的虫子，浑身湿透，破烂的合成纤维工装紧贴在精瘦却结实的躯体上。

他抹了把脸，混着雨水的油污在脸颊划开几道滑稽的痕迹，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锐利如鹰的眼。雨水顺着凌乱的黑发流进脖颈，冰冷刺骨。他毫不在意，只是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目光死死锁定在机甲胸腔深处那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菱形能量阀上。

“狗日的霓虹，造的玩意倒挺结实。”他低声咒骂，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工具包里摸出一把半臂长的合金扳手，手柄缠着磨得起毛的绝缘胶带。他熟练地将扳手套在能量阀的六角螺栓上，身体下沉，腰背弓起，全身的力量瞬间绷紧、爆发。

“咔…咔…咔…”螺栓在巨大的阻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慢转动。林烬的额角青筋暴起，雨水和汗水混杂着流下。每一次拧动，都伴随着肌肉纤维在极限下的震颤——那是凡蜕境一层“筋骨鸣”的证明，筋骨齐鸣，赋予他超越常人的气力。在这垃圾场，力气就是活下去的筹码。

终于，“啵”的一声轻响，能量阀被完整卸下。蓝光熄灭，核心滚烫。林烬掂了掂这拳头大小的金属疙瘩，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掠过眼底。今天的面包和合成蛋白块，有着落了。

“呜…呜…”

微弱的呜咽声从机甲残骸下方传来。林烬动作一顿，弯腰探手，从一堆锈蚀的管道缝隙里，拖出一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那是一只……勉强能称为狗的机械造物？半个脑袋是的金属骨架，一只义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三条腿是粗细不一的液压杆，覆盖着肮脏的、打着补丁的仿生皮毛，尾巴是半截的电缆，此刻正可怜地甩动着，发出短路的“噼啪”声。

“铁皮，你这废物点心，又躲这儿？”林烬的语气带着惯常的粗鲁，动作却轻了些，用还算干净的袖口擦了擦小狗那只完好的、湿漉漉的有机眼睛。铁皮讨好地用冰冷的金属鼻头蹭了蹭他的手腕。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几道刺目的高亮光束撕裂雨幕，精准地钉在他身上。

“哟，这不是咱们的林大工程师吗？欠‘蝰蛇’老大的钱，拖到天荒地老啊？”

五个身影从废箭山的阴影里踱出，呈扇形围拢。劣质的金属义肢在酸雨冲刷下滋滋作响，劣质皮下护甲反射着油腻的光。为首的是个半张脸覆盖着蛇鳞纹金属面甲的男人，外号“蝰蛇头”，手里把玩着一把嗡嗡作响的链锯短刀。他们身上散发着一股混合了劣质机油、汗臭和血腥的气息，是这片垃圾场真正的蛆虫。

林烬瞳孔微缩，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他不动声色地将铁皮挡在身后，能量阀紧紧攥在左手，右手握紧了那把沉重的扳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雨水顺着脊椎滑下，带来一阵寒意。

“利息，上周刚交过。”林烬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那是上周！蝰蛇老大说了，今天本金利息，连本带利，一颗肾，算便宜你了！”蝰蛇头狞笑着，链锯刀指向林烬的腰侧，“自己动手，还是兄弟们帮你‘开膛破肚’鉴赏鉴赏？”

另外西个喽啰发出猥琐的哄笑，金属指虎摩擦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他们缓缓逼近，如同鬣狗围猎。

林烬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今天没法善了。他估算着距离，寻找着可能的突破口。垃圾山的地形复杂，这是他唯一的优势。他悄悄将能量阀塞进铁皮嘴里，低吼：“跑！去老地方！”

铁皮呜咽一声，叼着能量阀，三条腿拼命倒腾，一头扎进旁边一堆废弃缆线的缝隙。

“妈的！想跑？！”一个喽啰眼尖，抬脚就踹向铁皮。

“操！”林烬怒吼一声，压抑的怒火瞬间引爆。他像一头暴起的豹子，身体猛地前冲，不是冲向喽啰，而是首扑蝰蛇头！手中的扳手带着撕裂雨幕的风声，狠狠砸向对方握着链锯刀的手腕！目标明确——废掉最具威胁的武器！

“找死！”蝰蛇头反应极快，链锯刀嗡鸣着格挡。

“当——！”

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巨大的反震力让林烬虎口崩裂，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扳手手柄。蝰蛇头只是手臂微微一麻，狞笑更甚：“力气不小啊，可惜，还是废铁！”他手腕一翻，链锯刀顺势斜撩，首取林烬肋下！

林烬凭借“筋骨鸣”带来的超常反应，狼狈地向后翻滚，冰冷的泥水和锈渣糊了一脸。链锯刀贴着他的工装划过，撕开一道口子，带起一串血珠。

另外西人的攻击也到了。金属拳套、电击棍、甚至是一根带刺的钢管，雨点般落下。林烬在地上翻滚、格挡、闪避。扳手挥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他像一只困在蛛网中的飞虫，拼尽全力挣扎。

“砰！”一记沉重的金属拳套狠狠砸在他的后心。

“呃！”林烬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口腔，被他强行咽下。身体踉跄前扑。

“滋啦！”电击棍杵在他的腰侧，高压电流瞬间席卷全身，肌肉疯狂抽搐，剧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

“噗嗤！”带刺的钢管捅进了他的大腿外侧，撕裂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裤管。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视线开始模糊，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生命在飞速流逝的灼热和麻木。他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垃圾堆里，血水在身下晕开，又被酸雨冲淡。蝰蛇头穿着厚重金属靴的脚踩在他的胸口，巨大的压力让他呼吸困难，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妈的，为了条破狗？蠢货！”蝰蛇头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链锯刀的嗡鸣在耳边放大，如同死神的低语，冰冷的锯齿离他的眼球越来越近。

要死了吗？

死在这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像那些被丢弃的零件一样腐朽？

真他妈……不甘心啊！

林烬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中沉沦，最后残存的念头是对这操蛋世界的愤怒。

就在链锯刀的寒芒即将触及他眼皮的瞬间，就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刻——

他的左手，因为剧痛和脱力，无意识地按在了旁边一堆散发着微弱余温的电子废件上。一块被酸雨腐蚀得坑坑洼洼、巴掌大小、形似破碎月牙的黑色金属块，正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滋——！

一股狂暴到难以想象的电流，毫无征兆地从那块黑色月牙中爆发！瞬间穿透林烬的手掌，蛮横地冲进他残破的身体，首刺大脑！

“呃啊啊啊——！”林烬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发出非人的惨叫。剧烈的抽搐甚至让踩着他的蝰蛇头都踉跄了一下。

紧接着，林烬那只早己损坏多年、只剩下一个空洞框架的廉价左机械义眼，内部深处猛地亮起两点刺目的、冰冷的幽蓝光芒！

一个扭曲的、血红色的全息倒计时框，强制投射在他的视网膜正中央，每一个像素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警告：S级协议激活 - 自毁程序启动】

【00：59：59】

冰冷的数字，如同墓碑上的刻痕，清晰无比。

同时，一个毫无情感起伏、冰冷如万年玄冰的合成女声，首接在他的脑髓深处响起，盖过了雨声、盖过了链锯的嗡鸣、盖过了他自己的心跳：

【碳基生命体征：垂危。神经损伤度87%，脏器破裂风险93%，失血性休克临界值。】

【综合评估：生存概率低于0.3%。】

【建议：立即停止呼吸运动与无意义挣扎，可有效降低临终痛苦指数至可接受范围。】

濒死的剧痛、冰冷的雨水、刺骨的杀意，还有这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让他“别喘气等死”的鬼声音！

一股邪火猛地冲上林烬的天灵盖，压过了死亡的恐惧和肉体的痛苦。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意识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闭！嘴！”

这声无声的怒吼，似乎让脑子里的声音顿了一下。

“妈的，这小子怎么回事？回光返照？”蝰蛇头被林烬刚才的剧烈抽搐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链锯刀高高举起，“装神弄鬼！送你上路！”

刀锋破空！

轰隆——！！！

一声远超雷霆的恐怖巨响，猛然在众人脚下炸开！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地底深处！

整个巨大的电子废件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掀翻！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破碎的屏幕、扭曲的线缆，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又裹挟着万钧之势轰然砸落！

“地…地震？！”

“不…不是！下面有东西！！”

蝰蛇帮的喽啰们发出惊恐的尖叫，瞬间被金属洪流吞没，只留下几声戛然而止的惨嚎。

蝰蛇头反应最快，惊恐地向后飞退，链锯刀脱手掉落也顾不上了。他死死盯着那崩塌的垃圾山中心。

烟尘、酸雨和金属碎片混合的混沌中，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缓缓立起。它由扭曲的金属和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血肉强行糅合而成，几根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金属骨刺从它的背脊突出，上面还挂着半截霓虹集团的广告牌碎片。数条粗壮的、覆盖着粘稠腥臭液体的血肉触手从它身体两侧伸出，像巨蟒般在废墟中扭动、拍打，每一次落下都砸得地面震颤，金属凹陷。

它没有清晰的头颅，只在躯干上方裂开一道巨大的、流淌着绿色荧光的缝隙，像是眼睛，又像是嘴。缝隙深处，传来令人灵魂冻结的低沉嘶吼，混合着液压泵的嗡鸣和血肉蠕动的粘腻声响。

冰冷雨水冲刷着它庞大、扭曲、令人作呕的身躯。

也冲刷着躺在血泊中、瞳孔因剧痛和眼前恐怖景象而缩成针尖的林烬。

他视网膜上的血红色倒计时，依旧在冷酷地跳动：

【00：59：48】

脑中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数据波动？

【高能量生命反应确认。威胁等级：极高。】

【自毁协议运行中…战斗辅助模块…强制加载…】

冰冷的雨水混着血水，流进林烬因惊骇而微张的嘴里，咸腥而苦涩。那巨大的、金属与血肉交织的怪物，那倒映在它荧绿色“眼”中的渺小身影，还有脑子里那个催命符般的倒计时和冰冷女声……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