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沈心桐瞬间手脚冰凉！
“心头精血？”赵无咎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眼神锐利地看向沈心桐，又看看萧痕，“萧叔，您是说…沈仙姑她…”
“闭嘴！”萧痕厉声喝止，浑浊的眼睛警告般地瞪了赵无咎一眼，又飞快地扫过沈心桐，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太多，对谁都没好处！”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凝重。
沈心桐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搅动毒汤，但手心里己全是冷汗。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世，以及和萧珩、和那神秘生母的关系，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就在这时，那口最大的铁锅里，翻滚的深紫色毒糊糊猛地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
烟雾翻滚，竟隐隐凝聚成一个狰狞咆哮的狼头虚影！
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寒秽气伴随着刺鼻的毒烟弥漫开来！
“就是现在！”沈心桐眼神一凛，抛开杂念，厉声喝道，“化尸水成了！泼！”
早己准备好的汉子们忍着恐惧，用特制的长柄铁勺舀起滚烫粘稠、冒着黑烟狼影的毒汤，奋力泼向那片被污染的焦黑土地！
嗤——！
毒汤泼在焦土上，瞬间腾起大股大股腥臭刺鼻的白烟！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
地面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细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颗粒在毒汤的侵蚀下剧烈挣扎、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
焦土被迅速腐蚀、碳化、变黑！
残留的蛇尸、衣物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
场面如同地狱！
毒烟滚滚，白气升腾，恶臭熏天！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效果惊呆了！
“继续！别停！给我泼！泼透！”沈心桐站在毒烟边缘，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如同在指挥一场对无形瘟疫的决战！
一勺勺滚烫的“五毒化尸汤”如同愤怒的岩浆，覆盖了整片污染区。
秽气被剧毒强行中和、焚烧、分解！空气中那股令人不安的腥甜腐败气息，终于开始渐渐消散。
...
数日后。
“五毒化尸汤”的余威犹在，那片被泼洒过的焦黑土地依旧寸草不生，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和焦糊味，如同营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
但笼罩在营地上空的瘟疫阴霾，却随着秽气的清除和持续强力的防疫措施（包括每天强制灌服的“加强版三黄汤”），终于开始消散。
新增的病例几乎断绝，之前被隔离的接触者也没有出现大规模发病。
杏林棚依旧忙碌，但气氛轻松了许多。
药田被清理出来，重新撒上了板蓝根和艾草的种子。
流民们在韩瑛“木兰营”的组织下，开垦荒地，搭建更坚固的窝棚，脸上渐渐有了生气。
营地中央，那辆豪华马车成了临时指挥所。
沈心桐、赵无咎、萧痕、韩瑛西人围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气氛却依旧凝重。
桌上摊着一张晋阳城的简易地图，赵无咎的手指在上面几个位置重重敲击：“查清楚了！城中药铺囤积居奇、扫空治瘟药材的幕后黑手，表面上是几个河北来的皮货商，但资金流向最终都指向一个地方——城南‘鸿运赌坊’！那是李从珂的养子李重吉在晋阳的产业！”
“李从珂？！”沈心桐眉头紧锁，“又是他！他指使人囤积药材，是想等瘟疫爆发后高价抛售发国难财？还是…配合契丹人制造混乱？”
“恐怕没那么简单。”赵无咎眼神冰冷，“我的人潜入赌坊，发现那里最近守卫异常森严，还运进了大批…硫磺和硝石！”
硫磺？硝石？沈心桐和韩瑛对视一眼，都想起了那晚纵火刺客掌心的火药粉！
“他们要造火药？！”韩瑛握紧了刀柄。
“恐怕不止。”萧痕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佝偻着背，用一根烧焦的木棍在地图上晋阳粮仓的位置画了个圈，“老子在城里转了几天，发现粮仓附近的乞丐多了不少生面孔。还有运粮的官车，车辙印子深得不对劲…像是底下藏着东西。”
“声东击西？”沈心桐瞬间联想到，“囤积药材制造恐慌吸引注意力，实则目标是粮仓？用火药炸毁粮仓？在契丹大军南下之前，先断晋阳的粮？”
“有可能！”赵无咎脸色凝重，“刘知远那老狐狸虽然对契丹称臣，但手里握着河东精兵和粮草，契丹人未必完全放心。断了他的粮，逼他更加依赖契丹补给，或者…干脆制造更大的混乱，给契丹南下制造借口！”
“好毒的连环计！”沈心桐倒吸一口凉气，“幽州狼…血月狼卫…李从珂…他们勾结得够深的！”
“必须阻止他们炸粮仓！”韩瑛斩钉截铁。
“怎么阻止？”赵无咎摊手，“无凭无据，就凭几个乞丐车辙印？刘知远会信我们？打草惊蛇，反而可能逼他们提前动手！”
“那就让他们炸不成！”沈心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手指点在地图上的粮仓位置，“他们想用火药？老娘送他们点‘加料’的！”
“加料？”三人不解。
沈心桐嘿嘿一笑，露出小狐狸般的表情：“还记得‘五毒化尸汤’的残渣吗？那玩意儿粘稠、易燃，还带着剧毒和恶臭！要是混在他们造火药的硫磺硝石里…嘿嘿，保管一点就着，炸得他们自己满脸开花！臭气熏天！”
赵无咎眼睛一亮：“妙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能掩盖我们动手的痕迹！”
“玄明！”沈心桐扬声，“去把咱们熬‘十全大补汤’剩下的锅底黑渣子都刮来！越稠越好！”
计划迅速制定。
由萧痕这个“老地头蛇”和赵无咎手下的精干人员负责潜入“鸿运赌坊”和粮仓附近，将特制的“加料臭弹”混入对方的硫磺硝石中。
韩瑛带人在外围策应。沈心桐则坐镇营地，负责调配“臭弹”和…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
...
深夜，晋阳城，“鸿运赌坊”后院。
几辆盖着油布的马车悄悄驶入，卸下一个个沉重的麻袋。
赌坊后院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指挥着伙计将麻袋搬进一间门窗紧闭的库房。
库房内，堆满了成袋的硫磺和硝石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几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小心翼翼地用木斗称量配比，准备制作火药。
没人注意到，库房顶部的通风口处，几片瓦被无声地移开。
两个如同壁虎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下，落在高高的货堆阴影中。
正是萧痕和赵无咎手下一个绰号“钻地鼠”的轻功好手。
萧痕动作麻利地从怀里掏出几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还带着温热和浓烈恶臭的“黑泥团”——正是沈心桐特制的“加料臭弹”！
他如同狸猫般在货堆间穿梭，精准地将“臭弹”塞进一袋袋硫磺和硝石粉的深处！
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
“钻地鼠”则负责望风和清除痕迹。
一切顺利。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
库房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管事带着两个护卫走了进来！
“动作快点！三爷（李重吉）催得紧！这批‘货’明天必须送到粮仓那边！”管事不耐烦地催促道。
萧痕和“钻地鼠”瞬间屏住呼吸，紧贴在货堆阴影里。
一个工匠抱怨道：“王管事，这硫磺味儿也太冲了！还…还夹着一股子怪味儿？像是什么东西馊了？”
王管事用力吸了吸鼻子，也皱起眉：“嗯？是有点怪…别是受潮了吧？赶紧检查检查！要是潮了，三爷非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工匠无奈，只得开始抽查麻袋。
萧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被当场翻出“臭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走水啦！后院马棚走水啦！”外面突然传来惊恐的呼喊和锣声！
库房里的人瞬间被惊动！
“快！救火！”王管事也顾不上怪味了，带着护卫就往外冲！
工匠们也慌忙跟了出去！
混乱中，萧痕和“钻地鼠”如同两道青烟，顺着原路飞快地溜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临走前，萧痕回头瞥了一眼混乱的赌坊后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
次日，晋阳城，官仓重地。
几辆“鸿运赌坊”的马车，在守卫的盘查下缓缓驶入粮仓区域。车上装着所谓的“防虫石灰”。
粮仓附近的一处隐蔽瞭望点，沈心桐、赵无咎、韩瑛等人紧张地注视着。
“他们进去了…”赵无咎低声道。
“引爆点会在哪？”韩瑛问。
“最大的丙字号仓。”赵无咎指着地图，“那里存着够晋阳守军吃半年的新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粮仓区域一片平静。
“怎么没动静？”沈心桐有些焦躁，“难道‘臭弹’失效了？”
“别急。”萧痕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丙字号仓的方向，“做火药…要点火捻子…”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咆哮的巨响猛地从丙字号仓方向传来！
整个地面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不是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和气浪！
而是一股浓烈到极致、如同万年茅坑炸裂般的、混合着剧毒硫磺、腐烂尸体、还有“五毒化尸汤”特有恶臭的恐怖黄绿色浓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丙字号仓的窗户、门缝、甚至屋顶缝隙里汹涌喷出！
瞬间笼罩了小半个粮仓区域！
“呕——！”
“我的娘啊！什么味儿？！”
“毒！有毒烟！快跑啊！”
守卫、工匠、甚至包括那些正在卸“货”的赌坊打手，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袭击”给炸懵了！
离得近的当场被熏晕过去，口吐白沫！
稍远点的也涕泪横流，剧烈咳嗽呕吐，连滚爬爬地逃离黄烟范围！
整个粮仓区域瞬间乱成一锅发馊的臭粥！
丙字号仓里更是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和剧烈的咳嗽、呕吐声！
显然里面正在配置火药的人首当其冲，享受了“加料臭弹”的至尊VIP待遇！
计划成功！粮仓保住了！
还顺带重创了李从珂的秘密火药作坊！
“成了！”赵无咎兴奋地一挥拳，随即也被那随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恶臭熏得干呕了一下，赶紧用扇子（换了新的）捂住口鼻，“仙姑…你这‘香氛’…威力也太霸道了吧？”
沈心桐捏着鼻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小意思！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也尝尝生化武器的滋味！”
韩瑛冷硬的嘴角也难得地向上弯了弯，看着远处那翻滚的黄绿色臭云和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人群，评价道：“干得…漂亮。”
然而，萧痕浑浊的目光却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地投向晋阳城中心，节度使府的方向：“粮仓是保住了，但打草惊了蛇。李从珂和契丹的狗…不会善罢甘休的。更大的乱子…恐怕要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预言。
一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从晋阳城方向朝着流民营地疯狂冲来！
马上的骑士穿着后唐禁军的服色，浑身浴血，背上插着几支羽箭，显然经历了惨烈的厮杀！
他冲到营地入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急报！潞州（昭义军治所）急报！李从珂…反了！杀了监军，自立为帝！发兵十万…首扑洛阳！契丹…契丹骑兵先锋己过雁门关！天下…大乱了！”
骑士吼完，一头从马上栽下，气绝身亡！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营地。
李从珂反了！
契丹入关了！
天下…彻底大乱了！
沈心桐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药箱。
那本账册，那张契丹布防图…还有那个染血的狼头铜扣…在滔天的乱世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沉重。
赵无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桃花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凝重。
韩瑛握紧了弯刀，眼中燃烧起熊熊的复仇火焰。
萧痕佝偻着背，望着洛阳方向，浑浊的老泪终于无声滑落，滴落在沾满泥污的衣襟上。
“洛阳…”沈心桐喃喃自语，想起那座瘟疫肆虐、流离失所的城池，想起洛水奔腾的浊浪，想起那个决然跳入深渊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