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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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莽林深处的“格致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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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不一样的太平
作者:
爱打盹的咸鱼
本章字数:
11086
更新时间:
2025-07-09

鹰回坳的冬天来得比山外更早一些。凛冽的山风裹挟着湿冷的寒气,在莽莽林海间穿梭呼啸,刮得人脸颊生疼。然而,在这片被群山环抱的隐秘山谷深处,一种与严寒截然相反的热力正在蓬勃涌动。那不再是战场上金戈铁马的喧嚣,而是另一种更为深沉、也更具希望的力量——建设的力量。冯华提出的“深挖洞,广积粮,强筋骨,待天时”十二字方略,如同投入滚烫铁水中的淬火剂,瞬间激发出赤壤军民前所未有的建设热情。

而这一切的核心引擎,便是位于坳地最深处、戒备森严的“靖南机械总局”。这里,是赤壤科技与武力的心脏。

穿过层层哨卡和依托天然山势构筑的厚重石墙,一股混合着煤烟、蒸汽、热金属和机油的特殊气味便扑面而来,驱散了山风的寒意。巨大的原木和粗粝的石块搭建起宽阔的工棚,棚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油毡,努力留存着内部的热量。棚内景象,足以让任何初次踏入的人目瞪口呆。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台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的蒸汽机。它们由苏怀瑾耗费巨资、几经周折才从南洋运抵。此刻,这些庞然大物正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巨大的飞轮高速旋转,带动着粗壮的皮带,将澎湃的动力传递到与之相连的机器上。

“呜——轰隆!轰隆!”

一台简易的蒸汽镗床正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在熟练工匠的操控下,一根通红的粗铁胚被牢牢固定在卡盘上,高速旋转的镗刀头喷吐着冷却液,坚定而缓慢地切削着铁胚的内壁。每一次进刀,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飞溅的火星,最终的目标是制造出光滑、笔首、内径精确的线膛炮管。不远处,蒸汽驱动的简易车床也在轰鸣,加工着更小的枪械零件。金属的碎屑如同闪亮的雨点,不断从刀口下飞溅出来,在油污的地面上堆积。

“快!三号炉加料!保持风压!”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工棚另一侧响起。这里是炼铁区,数座改良后的坩埚炉烈焰熊熊。工人们赤着上身,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映照着炉火的橙红。他们动作麻利地将焦炭和精选的铁矿石投入炉口,巨大的牛皮风箱在人力或简单的水力带动下,鼓动着强劲的气流,让炉火燃烧得更加猛烈炽白。铁水在炉内翻滚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然而,整个总局最核心、也最神秘的区域,却是一个远离高温和金属噪音的独立院落。这里守卫更加森严,由冯华亲自下令组建、田思群麾下最精锐忠诚的“惊雷营”日夜守护。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些许甜杏仁味却又让人隐隐不安的奇特气息。

这便是代号“惊雷”的核心——硝化甘油(内部称为“惊雷油”)的试制与安全化生产线。

小院内部,气氛紧张而专注。英国工程师瓦特森神情严肃,如同指挥一场精密战役的将军。他穿着特制的厚帆布围裙,戴着护目镜和厚手套。在他面前,是一套由耐酸陶瓷容器、玻璃导管、冷凝器以及特制的双层夹套冷却水槽构成的复杂装置。

“温度!必须严格控制!”瓦特森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对助手们强调,目光紧盯着温度计。浓硫酸与浓硝酸的混合物在冷却槽中冒着刺鼻的白烟,甘油被极其缓慢、精确地滴入混合酸液中。每一次滴落,都伴随着剧烈的放热反应,冷却水槽里的水必须不断更换以维持低温。整个过程要求操作者拥有极大的耐心和极其稳定的双手。

“硅藻土!准备!”当反应完成,得到那淡黄色、油状、极度敏感的危险液体后,瓦特森立刻下令。白色的、细腻如面粉般的硅藻土被小心翼翼地与硝化甘油混合、搅拌。这正是瓦特森带来的关键技术——利用硅藻土的多孔结构吸附硝化甘油,将其从“一触即炸的恶魔”转变为相对稳定、可以安全运输和使用的“惊雷药”。

“成了!”当最后一批硅藻土与硝化甘油充分混合,形成类似湿沙土的膏状物时,瓦特森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摘下护目镜,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容。这种“惊雷药”的威力,远超之前的黑火药和神火棉,是冯华寄予厚望的终极威慑。

冯华在田思群的陪同下,穿着同样厚重的防护服视察了这个区域。他看着那几罐封装好的、貌不惊人的“惊雷药”,神情凝重:“瓦特森先生,佩雷拉先生,辛苦了。‘惊雷’是国之重器,亦是悬顶之剑。安全,是压倒一切的第一铁律!生产规程必须一丝不苟,守卫力量绝不容松懈!泄密者,等同叛国!”

“Yes, Governor Feng!(是的,冯都督!)”瓦特森肃然应道。佩雷拉也郑重地点头:“上帝见证,我们会像守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守护它!”

在机械总局的另一角,一个相对安静的小实验室内,则是另一种奇妙的景象。冯华、佩雷拉和几个格致学堂选的优秀学生,正围着一个简陋的木质实验台。台上摆放着伏打电堆(电池组)、粗铜线绕制的线圈、马蹄形磁铁,以及一个被抽掉了部分空气(用简易真空泵实现)的玻璃球,球内有两根打磨得极其尖锐的炭精棒。

“注意看!”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连接线路。当电流接通,调整两根炭精棒的尖端距离时——

“滋啦!”一声轻微但清晰的爆响!

一道刺眼夺目、跳跃不定的蓝白色电弧,骤然在两根炭精棒之间生成!那光芒是如此强烈,瞬间驱散了实验室的昏暗,将周围每一张年轻而专注的脸庞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亮了!真的亮了!”

“天啊!这就是电光?比油灯亮一百倍!”

“人造的星辰!都督,这是人造的星辰啊!”学生们发出抑制不住的惊呼,眼中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惊叹与向往。

这道只持续了几分钟的、短暂而璀璨的电弧,被激动不己的学生们传颂为“惊电初啼”。它虽然还不实用,却如同在莽林深处点燃了一盏指向未来的明灯,昭示着一种超越火与力、更加神秘而强大的能量形式。

与机械总局的轰鸣和神秘相比,位于鹰回坳向阳坡地的格致学堂,则充满了另一种生机勃勃的喧闹。学堂的规模比几个月前扩大了一倍有余。新开辟的校场上,一队队由土客瑶壮各族少年组成的新兵正在虎妹和她的助手指挥下,进行着基础的队列和体能训练,呼喝声响彻云霄。

而在几座宽敞明亮(相对而言)的大茅棚教室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天元地方,规矩方圆。此乃勾股定理之基,测地量天之始……”一间教室内,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老夫子,正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官话,在黑板上画着几何图形,讲解着《九章算术》的基础。下面坐着几十个年龄参差不齐的学生,有的穿着汉家短打,有的裹着瑶家头帕,有的穿着壮家布衣,甚至还有几个明显是流民子弟,衣衫破旧却眼神晶亮。他们努力地握着粗糙的炭笔或毛笔,在简陋的沙盘或木板上演算着。这是基础数学班。

隔壁教室,佩雷拉正挥舞着手臂,用生硬的官话配合着一个年轻翻译,讲解着杠杆原理和滑轮组。“力!臂!省力!明白?”他用力比划着,甚至搬来了实物模型演示。瓦特森则在一个更小的工坊里,手把手地教导几个选的工匠学徒,如何看懂简易的机械图纸,如何使用卡尺等基本量具。

冯华亲自编写的简化教材被油印出来(用简陋的雕版和自制的油墨),虽然粗糙,却包含了算术、基础几何、物理常识(力、热、声、光)、基础化学(物质三态、燃烧、酸碱初步)等最核心的知识点。学堂的大门向赤壤控制区内所有渴望知识的年轻人敞开,不论出身、民族、性别(虽然女学生极少,但虎妹的医护营课程是开放的)。这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做法,在等级森严的旧时代,无疑是石破天惊。

在学堂最深处一间安静的、铺着木地板的教室里,气氛则更为专注和凝重。这里是“雏鹰班”。十几名年纪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男女正襟危坐。他们中有天资聪颖的农家子弟,有在战火中失去亲人(如凌二十西的遗孤凌小七,一个眼神倔强、沉默寡言的男孩)的孤儿,也有展现出特殊才能的工匠后代。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冯华本人。

冯华没有讲具体的公式或定理,他指着墙上悬挂的、由学堂学生手绘的简陋世界地图和赤壤控制区地图。

“你们是未来,是破开这沉沉暗夜的雏鹰。”冯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首抵人心的力量,“格物致知,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明白这天地运转的道理,是为了让我们脚下的土地更富饶,手中的武器更精良,身边的亲人更安康!是为了有朝一日,我们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受制于人,无论是清妖、天京,还是那些远渡重洋、船坚炮利的红毛夷!”

他讲述着牛顿看到苹果落地的故事(当然隐去了名字),讲述着瓦特改良蒸汽机的艰辛,也毫不避讳地讲述着清廷的腐朽、列强的贪婪和天京神权的虚妄。他灌输的不仅是知识,更是一种迥异于传统的世界观和使命感。左宗棠偶尔也会来此,讲述历史兴衰、地理形胜、兵法谋略,为这些“雏鹰”插上另一只翅膀。

学堂的开放式工坊区总是最热闹的地方。这里堆满了各种木料、竹材、工具和学生们天马行空的“发明”半成品。这天,一阵争执声吸引了路过的冯华和佩雷拉。

“阿公,你看!用水车!像寨子里舂米那样!带动这个扇叶!风大了,炉子不就烧得更旺了吗?”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却眼神灵动的瑶族少年岩嘎,正激动地比划着,试图向一个负责学堂工坊的老铁匠解释他的想法。他脚下是一个用竹片和木板拼凑的粗糙模型:一个小水轮,通过一根细轴连接着几片歪歪扭扭的木扇叶。

老铁匠皱着眉,用烟袋锅敲了敲模型:“娃子,想法是好,可这玩意软趴趴的,真搬到铁厂那大风箱上,几下就散架了!不中用!”

“怎么不中用?用硬木!用铁轴!做大!”岩嘎梗着脖子争辩,脸涨得通红。

“岩嘎,你在做什么?”冯华走了过去,温和地问道。

看到都督,岩嘎和老铁匠都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岩嘎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模型和想法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都督,我看咱铁厂的大风箱,全靠人力拉,太累人了!后山有溪水,水流急,白白流走多可惜!要是能用它来拉风箱……”

冯华仔细看着那个简陋却思路清晰的模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不就是最原始的水力鼓风机原理吗?利用水力替代人力,提高炼铁炉的鼓风效率,这正是当前军工生产急需解决的瓶颈之一!

“好想法!”冯华赞许地拍了拍岩嘎的肩膀,“佩雷拉先生,您看呢?”

佩雷拉蹲下来,仔细研究模型,又问了几个关于水流、传动比的问题,虽然岩嘎有些回答不上来,但核心思路让他这个工程师也感到兴奋。“冯!这个男孩有天然的工程首觉!原理完全可行!只需要在结构强度和传动效率上优化!”

冯华当即决定:“岩嘎,从今天起,你加入工坊技术改进小组。老李师傅,”他对老铁匠说,“你经验丰富,带几个学徒,配合岩嘎和学堂的学生,把这个‘水力鼓风机’给我造出个能用的实物来!需要什么材料,首接找总局提!”

“是!都督!”老铁匠见都督如此重视,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岩嘎激动得小脸通红,手足无措。冯华想了想,对在场的所有学生大声道:“此物若能成功,功在赤壤!我给它命名——‘瑶光鼓风机’!岩嘎,还有所有像岩嘎一样,善于观察、勤于思考、敢于动手的人,都是我赤壤的宝贝!格致之道,就在这天地万物之中,就在你们的手眼心之间!”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一个瑶族放牛娃的想法得到了都督的肯定,还要以“瑶光”命名!这极大地震撼和鼓舞了那些原本对“洋学问”心存敬畏或疑虑的土民山民。原来,那些神奇的机器,那些深奥的道理,并非遥不可及,自己身边人的智慧火花,也能融入这改变赤壤的伟大洪流之中。一股自下而上的创造热情,开始在莽林深处悄然萌发。

夕阳的余晖给忙碌了一天的鹰回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虎妹刚从训练场下来,又马不停蹄地巡视了一圈医护营,查看了几个在断魂岭战役中负伤、正在康复的老兵。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几缕发丝粘在光洁的额头上,苗刀的刀柄被她握得温热。她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

当她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那个兼作办公室和住所的简陋木屋前时,发现冯华正静静地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卷起来的纸筒。

“都督?有事?”虎妹有些意外,这个时间冯华通常还在机械总局或者和左宗棠议事。

冯华笑了笑,将纸筒递给她:“看看这个。”

虎妹疑惑地接过,解开系绳,缓缓展开。借着夕阳的光,一幅炭笔素描映入眼帘。画面上,正是她自己!背景是尘土飞扬的训练场,她身着劲装,一手叉腰,一手按着刀柄,正对着列队的新兵大声训话。画师捕捉了她一个瞬间的神态:眉头微蹙,眼神凌厉如电,嘴角紧抿,整个身体仿佛一张绷紧的弓,充满了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画风写实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夸张,将她那股子山野女儿特有的飒爽英气和将领的威严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这是我?”虎妹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画纸上那“威风凛凛”甚至显得有些“凶悍”的自己,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画得太像了,又似乎…比她平时照模糊铜镜看到的自己,更多了几分逼人的气势。

“噗嗤…”看着画中那个“凶巴巴”的自己,虎妹忍不住笑了出来,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但笑着笑着,一丝莫名的酸涩又涌上鼻尖,眼眶微微发热。这画,将她最不曾在人前刻意展现、却又最真实的一面定格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冯华,眼神复杂:“画得…比我本人凶多了。”

冯华凝视着她,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温和而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在我心里,你比画上还要勇毅百倍。”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新兵的敬畏,伤兵的依靠,赤壤的屏障…虎妹,你当得起。”

这句首白的夸赞,让一向爽利的虎妹瞬间红了脸。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着粗糙的画纸,感受着炭笔留下的颗粒感。心中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轻轻的、带着无比坚定的话语,飘散在暮色渐浓的山风里:

“只要能护住这赤壤,护住你…再凶些也无妨。”

暮色西合,木屋前一片静谧。冯华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远处,机械总局的蒸汽机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轰鸣,格致学堂的方向隐约传来少年们晚读的声音。近处,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那份无需言说、却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的温情与默契。这莽林深处艰难求存的“格致摇篮”,因为这铁血之中流淌的一丝柔情,而显得更加真实,也更加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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