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工棚外的麻雀就开始聒噪,叽叽喳喳的,像在数石野辗转反侧的次数。他摸出手机看了眼,五点半,离上工还有一个钟头,可帆布床硌得他后背发疼,怎么也睡不着。
昨晚把林清砚送回旅馆后,他蹲在工棚门口抽了半包烟。烟蒂堆在脚边,像座小小的坟,埋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想起林清砚咬糖葫芦时的侧脸,想起他问“你还会等我吗”时发亮的眼睛,指尖就忍不住发痒,想再捏只铁丝玩意儿——这次捏只蝴蝶,配他那件米白色的风衣。
“野哥,你咋跟烙饼似的?”磊子被他翻身的动静弄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再不睡,天亮了都没精神搬砖。”
石野没理他,抓起军大衣往身上套,军胶鞋踩在地上“咚咚”响:“老子去洗漱。”
他洗了把冷水脸,冰凉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却没浇灭心里的那点热。路过食堂时,看见老王正在生火煮粥,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小米的香气混着柴火烟,漫了大半个工地。
“王哥,多煮点。”石野扒着灶台往里瞅,“我要带一份。”
老王笑着用勺子敲了敲锅沿:“给小帅哥带的吧?行,给你留着最稠的那碗。”
石野的耳尖又红了,转身假装看天边的云彩,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加块红糖——林清砚昨天喝姜茶时,好像挺喜欢甜的。
等他拎着保温桶往旅馆走时,天刚亮透,晨雾还没散,像层薄纱罩在路边的野草上。石野的脚步放得很轻,军胶鞋踩在露水打湿的草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旅馆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林清砚穿着那件月白衬衫,怀里抱着戏本,头发上沾着点晨雾的水珠,像刚从画里走出来。他听见脚步声,抬头时,眼里的光瞬间亮了,像被晨光点燃的灯。
“你来了。”林清砚站起身,戏本被他抱得很紧,边角都有点皱了。
“给你带的粥。”石野把保温桶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的,像刚沾过晨露,“加了红糖,甜的。”
林清砚接过保温桶,入手温热,桶壁上还印着石野的指纹。他拧开盖子,小米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浮着层金黄的米油,红糖的甜香混着米香,漫出来,把晨雾都染甜了。
“你怎么不在屋里等?”石野看着他发红的鼻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天儿早上凉。”
“想早点见你。”林清砚的声音很轻,像晨雾里的风,说完自己先红了脸,低头舀了勺粥塞进嘴里,烫得首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
石野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里软得像粥里的米油。他想说“傻样”,话到嘴边却变成:“慢点喝,没人抢。”
两人就站在旅馆门口,一个看着,一个喝着,晨雾在他们脚边慢慢散开,露出湿漉漉的青石板。远处传来工地开工的哨声,尖锐的,却没打破这片刻的安静。
林清砚把最后一口粥喝完,舔了舔嘴角的米油,像只满足的小兽。“好喝。”他把保温桶递回来,眼里的光比粥还暖,“比我家厨子做的还好喝。”
“你家厨子能跟老王比?”石野嗤笑一声,心里却比喝了蜜还甜,“老王以前在饭店掌过勺,要不是犯了错,才不来工地食堂。”
“犯了错?”林清砚好奇地眨了眨眼,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
“喝酒把客人打了。”石野接过保温桶往回走,“那客人欠揍,调戏服务员,老王看不惯,就动手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个好人。”
林清砚跟在他身后,听他絮絮叨叨说工地上的事,说磊子昨天吃红烧肉噎着了,说项目部的老陈又克扣工资了,说脚手架上看见的日出有多好看。他没插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脚步跟着石野的节奏,不快不慢,像两道被晨光拉长的影子,紧紧挨着,分不出彼此。
走到工地门口时,石野突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摸出个东西,往林清砚手里一塞。是只铁丝蝴蝶,翅膀捏得不太对称,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触角上还特意弯了个小勾。
“昨天想捏的,”石野的声音有点闷,“不太像,你别嫌弃。”
林清砚捏着那只蝴蝶,冰凉的铁丝上仿佛还带着石野的体温。他抬头看着石野,晨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角的疤痕都照得温柔了些。
“不嫌弃。”林清砚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很喜欢。”
石野看着他把蝴蝶小心翼翼地放进戏本里夹好,心里那点忐忑突然就没了。他挥挥手,转身往工棚走,军胶鞋踩在地上,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晨光里,林清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工棚门口,才低头翻开戏本。铁丝蝴蝶躺在“游园惊梦”的书页上,翅膀张开着,像随时要带着这页戏文,飞向那个有粗言、有汗味、有晨光粥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