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蹲在钢筋堆旁等了快一个钟头,烟抽了半包,地上的烟蒂堆得像座小坟。晚风卷着工地上的尘土,往他眼里钻,涩得他首眨眼。
“野哥,还等啊?”磊子抱着个铁皮饭盒路过,饭盒里的红烧肉香得能勾走魂,“小帅哥怕是不来了吧?”
石野没吭声,脚边那只铁丝编的小戏台还在——是他昨晚熬夜捏的,栏杆歪歪扭扭,却特意留了个能放下铁丝蚂蚱的小台子。他踢了踢石子,石子滚到戏台边,把“栏杆”撞塌了一角。
“滚你的。”石野抓起地上的安全帽往磊子身上砸,没真砸中,擦着他胳膊飞过去,“吃你的肉去。”
磊子嘿嘿笑着跑了,跑远了还喊:“我给你留了块排骨!等不到人就回来吃啊!”
石野骂了句“废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往路口飘。夕阳早就沉下去了,天擦黑,远处的塔吊亮了灯,红绿色的信号灯一闪一闪,像双眼睛,看得他心里发慌。
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裂了道缝,是上次搬砖时被砸的。七点半了,林清砚怕是不会来了。石野抓起那只小戏台,往地上狠狠一摔,铁丝“哐当”散了架,像他此刻的心情。
刚要转身回工棚,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带着点犹豫,踩在碎石子上沙沙响。
“石野?”
石野猛地回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林清砚站在路灯下,穿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在昏黄的光里,像幅突然被点亮的画。
“你咋才来?”石野的声音有点冲,像被人戳了痛处的刺猬,可脚步却诚实地迎了上去。
“有点事耽搁了。”林清砚笑了笑,把油纸包递过来,“给你带的,糖葫芦。”
油纸包里裹着两串糖葫芦,山楂裹着晶亮的糖衣,在路灯下泛着光,像串被冻住的星星。石野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谁吃这娘们玩意儿。”
“挺甜的。”林清砚没收回手,指尖捏着竹签转了转,“我小时候,师父总买给我吃,说唱戏的得懂甜,才能唱好苦。”
石野看着他眼里的光,像落了星子,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糖衣有点化了,沾在指尖,黏糊糊的,甜得发腻。他咬了一颗,山楂的酸混着糖的甜,在嘴里炸开,呛得他首皱眉。
“难吃死了。”他含糊不清地说,却又咬了一颗。
林清砚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眼尾弯成好看的弧:“你找我……有事?”
石野这才想起那只散架的戏台,脸“腾”地红了,把糖葫芦往他手里一塞:“没事,就……看你来了没。”
“我来了。”林清砚接过糖葫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根却红了,“你昨天捏的戏台呢?我想看看。”
石野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碎、碎了。”
“我帮你修好吧。”林清砚的眼睛亮了亮,“我小时候总拆东西玩,师父说我手巧。”
石野没说话,领着他往钢筋堆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高,一个矮,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像两截靠得太近的钢筋。
到了钢筋堆旁,石野把散架的铁丝捡起来,递给林清砚。他的手指很笨,捏铁丝还行,修这精细活儿却不行,指尖笨手笨脚地戳着,反而把另一根“栏杆”也弄断了。
“我来吧。”林清砚接过铁丝,指尖纤细,捏着冰凉的铁丝却很稳。他没用工具,就靠手指掰、拧、弯,断了的“栏杆”被接起来,歪了的“屋檐”被掰正,没一会儿,那只小戏台就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之前更像样了些。
“你还真行。”石野看得首咂舌,比看磊子扛两百斤水泥还佩服。
“以前修过师父的胡琴。”林清砚把修好的戏台递给他,眼里带着点小得意,像只被夸了的猫,“比这难多了。”
石野接过戏台,指尖碰了碰被林清砚捏过的地方,好像还带着点他的温度。他从兜里摸出那只铁丝蚂蚱,小心翼翼地放在戏台中央,不大不小,正好能站稳。
“你看,”石野的声音有点闷,“它有家了。”
林清砚看着戏台中央的蚂蚱,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想起自己的戏本,想起被家族逼着唱的堂会,想起这几天在工棚里的日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石野,”他轻声说,“谢谢你。”
“谢啥。”石野把戏台揣进兜里,像揣着个宝贝,“走,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往旅馆走,谁都没说话,只有糖葫芦偶尔碰撞的轻响,和脚步踩在地上的沙沙声。月光把路照得很亮,像铺了层霜,石野走得很慢,时不时侧头看林清砚,怕他被石子绊倒。
快到旅馆时,林清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石野。月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像幅水墨画。“石野,”他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楚,“明天……你还会等我吗?”
石野的心跳漏了一拍,糖葫芦的甜突然漫到了心里。他狠狠点头,声音硬邦邦的,像在立军令状:“等!”
林清砚笑了,眼尾的光比月光还亮。他踮起脚尖,飞快地在石野手里的糖葫芦上咬了一颗,转身跑进了旅馆,风衣的下摆像只展开的蝶翼。
石野愣在原地,手里的糖葫芦还留着他咬过的痕迹,糖衣上沾着点他的温度。晚风吹过,带着糖葫芦的甜,还有林清砚身上的松烟香,石野摸了摸兜里的小戏台,突然觉得,这操蛋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咬了颗糖葫芦,这次没觉得酸,只觉得甜,甜得像要把心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