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水泥还没干透，石野蹲在脚手架下抽烟，目光却不住往路口瞟。磊子扛着钢筋从他身边过，笑他魂不守舍：“野哥，魂儿又被小帅哥勾走啦？”
石野把烟蒂摁在鞋底碾灭，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干活去。”
话虽如此，他的心思早就飞走了。昨天跟林清砚说要带他去看园子，夜里翻来覆去查了半宿地图，才找到城郊那个据说有莲花池的公园。他对着手机屏幕比划了半天，琢磨着该坐哪路公交，要不要带点水，甚至想过要不要把磊子的旧相机借来——那玩意儿像素模糊，拍出来的人跟打了马赛克似的，可总比记在脑子里强。
收工时天还没黑透，晚霞把云彩染成橘子色。石野抓起工装外套就往旅馆跑，路过食堂时被老王喊住：“不吃饭啦？”
“不吃了！”石野的声音飘在风里，“有事！”
老王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笑着跟旁边的工友说：“这小子，怕是栽了。”
旅馆里，林清砚正对着镜子系领带。不是那种拘谨的黑色领带，是条月白色的，上面绣着细小的兰花纹，是师父留给他的。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总觉得哪里不对，解下来重系，系了又解，手指都快打结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带着点急躁的节奏，一听就是石野。
林清砚深吸一口气，拉开门。石野站在门口，头发还没擦干，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打湿了工装领口，手里却攥着两张皱巴巴的公交票，像攥着什么宝贝。
“走了。”石野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在他领带上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挺好看。”
林清砚的脸“腾”地红了，转身抓起戏本就往外走，差点被门槛绊倒。石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掌心碰到他胳膊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公交站台旁，晚风带着点热意。石野把手里的水递给林清砚，是冰镇的，瓶身凝着水珠。“拿着，等会儿热。”
林清砚接过来，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暖暖的。他看着石野不停踮脚看公交来的方向，像个等着春游的孩子，忍不住笑了。
“笑啥？”石野回头瞪他，眼里却没火气。
“没什么。”林清砚摇摇头，看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就是觉得……像做梦。”
石野没接话，等公交停稳了，先一步跳上去，刷了自己的卡，又往投币箱里塞了两个硬币，动作一气呵成。他找了个靠窗的双人座，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坐这。”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矮房，再变成路边的庄稼地。林清砚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掠过的白杨树，眼里的光像星星，亮得晃眼。石野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摇晃的车厢，比工棚里的硬板床还让人安心。
到公园时，天刚擦黑，莲花池边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映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池里的莲花还没全开，只有零星几朵，白的，粉的，亭亭玉立地立在水里，像戏里走出来的美人。
“你看，”石野指着池子，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我说有花吧。”
林清砚没说话，只是沿着池边慢慢走，白色的领带在晚风中轻轻飘着。他走到一座石桥上，停下脚步，望着池里的莲花，突然轻轻唱起来，还是那段《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晚风把他的戏腔送出去，拂过水面，惊起几只蜻蜓。石野站在桥的另一头，看着他的背影，月光落在他身上，像披了件银纱，美得让人不敢出声。
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林清砚突然转过身，目光穿过石桥，首首撞进石野眼里。他的脸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着水光，像把揉碎的月光。
“石野，”他轻声说，“这园子，比戏里的还好看。”
石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快步走到他面前，想说点什么，却被他突然踮起的脚尖惊得忘了词。林清砚的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像片羽毛落下来，轻得让人心颤。
“谢谢你带我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戏腔的尾音，像晚风拂过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石野抬手，想抱抱他，手却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领带。“以后……还想来，我再带你来。”
“好。”林清砚的声音里带着笑，像浸了蜜。
月光下，莲花池边，两个身影紧紧挨着，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解不开的结。石野想，这大概就是戏文里说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吧——不用唱，不用演，就站着，就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