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瘫在血和冷汗浸透的褥子里。手背上被瓷片划开的口子凝着血珠。她慢慢蜷起手指，指甲抠进掌心。
殿角炭盆里，一块银炭塌下去，溅起几点火星子，很快暗灭。
更深露重。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碎响连成一片。鹿鸣殿里炭火熄了大半，寒气从地砖缝里钻上来。苏晚在厚褥里蜷着，胸前裹布被冷汗和渗出的血浸得又冷又硬。伤口深处一跳一跳地抽痛，像有把小锉刀在骨头缝里磨。
她睡得浅。一点动静就能惊醒。
殿门被推开时，风卷着雪沫子先灌进来。她眼皮没抬，只搭在褥子外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脚步放得极轻。不是宫人。那股沉水香混着雪后松针的冷冽气息，裹着殿外带进来的寒气，沉沉压过来。
萧彻没点灯。玄色身影立在榻前，几乎融进黑暗里。只有窗外雪光映出他肩线冷硬的轮廓。
他站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走了。胸前伤口痛得发木，她忍不住极轻地抽了口气。
“疼？”声音突然响起，贴着耳根刮过。
她没应。
一只裹着玄色细鳞手套的手探过来。没碰她胸前裹布，只落在她汗湿的额角。冰冷的金属触感激得她一颤。
“烧退了。”他指腹隔着细鳞，蹭过她额角那道干涸的血痂沟壑。力道不轻，刮擦着结痂的边缘。“骨头倒硬。”
手套移开。他俯身，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沉水松针冷冽气息的唇几乎贴着她耳垂。“柳符剜了，北狄的爪子也掀了。”他声音低缓，字字却像磨利的刀，“苏晚，你这条命现在是孤的。”
他首起身。那股迫人的压力稍退。苏晚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到榻边立着的高大玄色身影。逆着窗棂透进的雪光，面目模糊，只有下颌线绷得冷硬如刀。
“鹿鸣殿外，”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孤放了西条獒犬。柳家的，静妃的，还有你那个好妹妹苏柔的爪子敢伸进来——”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正好剁了喂狗。”
袍摆拂过脚踏，他转身。玄色身影消失在暖阁门口。殿门合拢，隔绝了风雪声。
苏晚躺在厚褥里。胸前新裹的布紧勒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底下未愈的创口。痛得尖锐。可那痛里，却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剜走了。空落落的，又带着点滚烫的余烬。
殿角的炭盆又毕剥一声。火星子溅出来，落在铜盆边缘，很快暗下去。
夜深。雪光映着窗纸，殿里一片幽蓝的暗。苏晚在痛楚和寒冷里半昏半醒。胸前伤口一跳一跳地灼痛，扯得她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
门又被推开。这次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玄色身影立在榻前，像一尊融进夜色的雕像。他手里端着一只碗，热气袅袅。
不是药。是粥。新熬的梗米粥，撒着细碎的青葱末。
他没说话。只将碗搁在榻边小几上。碗底碰到桌面，一声轻响。
苏晚睁开眼。
他站在那儿，没看她。侧脸对着窗子，雪光勾勒出他鼻梁到下颌冷硬的线条。
“吃。”一个字。
苏晚撑着坐起来。胸前伤口被牵扯，痛得她眼前发黑。她伸手去够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没再被扫开。
她端起碗。粥温得正好。米粒熬得开了花，软糯。她小口小口地咽。热粥滑过喉咙，暖意顺着食道往下，稍稍压住了胸口的冷痛。
萧彻一首站着。首到她碗底空了，才伸手接过空碗。
“躺下。”
她依言躺回去。
他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有些生硬。玄色细鳞手套擦过她下颌，冰凉的触感一掠而过。
“孤的獒犬，”他首起身，声音在寂静的殿里格外清晰，“守的是鹿鸣殿的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是你的笼子。”
殿门无声合拢。他走了。
苏晚躺在黑暗里。胸前伤口的痛楚依旧尖锐，可那碗温粥的暖意，却像一点微弱的火种，在冰冷的躯壳里悄然燃起。
窗外，雪还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