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第一缕阳光刚刚越过西西里的海岸线，照亮了帕勒莫火车站古老的石砖月台。
艾莲娜拉着风衣衣领，低头快步走出车站。
身后，亚历山德罗步伐从容，但目光警惕。自乌菲齐馆后，他们己觉察到自己并非单独在调查“圣母账册”。
“帕勒莫主教府，Via Matteo Bonello街32号。”他低声说。
“父亲生前常提起这里。”艾莲娜低语，“他曾说过，‘真正的钥匙，从来都藏在不被信任的地方’。”
他们打车前往主教府。
主教府建筑雄伟，大门是典型的17世纪改建风格，带有文艺复兴晚期与巴洛克早期的混合元素。入口为双层拱门，内饰金线浮雕描绘《启示录》西骑士，天顶彩窗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大堂左右各有两个立柱厅，柱头雕刻为哥林多式花叶，墙壁上悬挂着19世纪美第奇家族赠予的油画《圣嘉禄·鲍荣茂之殉道》，色调灰冷，描绘的是信仰被压迫时的沉默与尊严。
艾莲娜仰望天顶彩窗，隐约记得儿时来过此处——那时父亲牵着她的手，在一口石井边低声说：“记住，真正藏东西的地方，从不显眼。”
如今看来，那也许是早早埋下的伏笔。
门卫检查后将他们引入主教府文献厅。
“我们想查阅1948年编号为‘Nero-12’的主账册。”艾莲娜递出父亲的旧文件袋。
接待员是一名穿着整洁的青年，约三十出头，金发深目，带有意大利北部口音。他看了眼文件，露出职业化微笑。
“费代里科·贝尔奇神父，教会文化顾问团秘书。”他自我介绍。
“可惜，这批文件属于教会财政与艺术资产混合类目，需由高阶枢机或教区主教签署访问许可。”
艾莲娜皱眉：“但这是我父亲的私人捐赠。”
“账册归属权属主教档案处，除非得到上级指令，我们无权调阅原件。”费代里科语调不疾不徐。
“当然，副本资料部分可在档案厅开放区域中查阅。”
他递来一张临时阅览证，做出请的姿势。
——
他们在五楼一间小型阅览室落座。
艾莲娜打开编号为Nero-12B的文件夹。
里面是厚厚一摞扫描影印纸，上百页目录图像，标注着“Libro della Vergine”（《圣母玛利亚之书》）各章节分段。每页页脚有编号与手绘图标，其中多为鸢尾花、钥匙、圣母剪影或断裂图案。
她随手翻到第十三页，注意到页角签名为“G. Neroni”，正是她父亲曾使用的化名。这页图像结构尤为特殊：右上方出现了一个几何图形，由三个互相嵌套的正方形构成，与金属片上的三重鸢尾线形极为相似。
亚历山德罗点开便携灯光器，将金属片置于图像之上，用玻璃片斜照。
光影交错中，第七页边缘浮现出一道浅金色斜线，与圣母指尖线条重合，逐渐构成一组三角形结构。
他低声念出图下文字：“Ogni immagine è uo. Ogni santo, uimone.”
“每一幅画，都是一笔债；每一位圣徒，都是证人。”
艾莲娜屏息：“这不仅是目录……是坐标图。”
她提起一页标注为“Leonardo da Vinci / S. Giovanni Battista”——即《施洗者圣约翰》的素描残页。
图中人物右手指天，背景隐约有一处半月形石拱。
她抽出金属片背光映照，赫然发现圣约翰背后石拱与一座教会遗址资料图重合。
“这是……西蒙尼修道院。”亚历山德罗一语点破，“它在帕勒莫西郊，现己废弃。”
艾莲娜眼神坚定：“我们去那儿。”
——
当晚，他们投宿一间本地旅馆。木质结构旧而干净，房内仅有一盏立灯和斑驳窗棂。
房间墙上挂着一幅印刷复制的《圣母无原罪》，画框己褪色。
艾莲娜坐在桌前，将金属片、玻璃板、影印图纸一一摊开。
亚历山德罗脱下风衣，走到她身边。
“这个角度。”他拿起玻璃板，将灯光调整为斜射角度。
金属片上的刻痕在光下与影印图重合，构成一个“镜像圣母”的图形。
“达芬奇曾大量使用镜像手法加密手稿。”亚历山德罗说，“你看，他在《大西洋古抄本》中有一页——内容全是左右对称的视觉符号，只有在镜中才能读取。”
他将金属片转了个方向，图像反射在桌上投出一串模糊字母。
艾莲娜贴近看去：“...B-V-N...”
“这可能是某个教堂壁画的藏品编号。”她说。
此时，灯光照到她手背上，一道旧伤口在光下泛白。
亚历山德罗皱眉：“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她撇嘴：“之前擦破的。”
他走到盥洗台，拿来毛巾与消毒水。
“你不必——”
“给我。”他低声。
他动作轻柔地为她清理伤口，纱布覆盖时，手指微微停留在她手腕上。
艾莲娜垂着眼，许久没动。
艾莲娜望着他为自己缠纱布，忽然轻声说：“你那天，在乌菲齐美术馆，为什么要转头看那扇镜子？”
亚历山德罗抬眼，略一错愕：“因为我知道你会在那里。”
“可我没发出声音。”
“但那是画里最暗的角落，也是你最容易藏身的地方。”
她低低笑了一声，语气几乎像梦话：“你总是知道我在哪。”
“这不是预判。”他说，“这是信任。”
她不说话，只是轻轻靠近，在光影交错的桌边、圣像的投影下，将唇贴向他的嘴。
两人的拥吻不激烈，不仓促，却带着夜色一样深长的韵味。
“我不再需要别人为我点灯了。”她轻声说，“因为你在。”
“我不再需要别人来照亮，因为你的存在己经让我看清自己。”她的心里想着。
——
第二日天微亮时，她从他臂弯中醒来。
他还没睁眼，嘴角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
“昨晚我们没说出口的话，今天也不用急着说了。”他含糊地呢喃了一句。
她没有回话，只将额头再次轻轻抵在他胸口，听心跳。
然后才起身，披上风衣。
他们重新返回主教府。
大门外，艾莲娜忽然停步。
走廊尽头，费代里科神父正低声与一位年长主教交谈。
那主教身着红边礼袍，右手佩戴一枚金属徽章——
鸢尾花图案，中嵌十字。
亚历山德罗眼神一凝。
“我们不是唯一持钥者。”他说。
镜头拉远，阳光照在主教府外墙上，一道光影斜落——
正好落在那扇刻有“Domus Mater”（拉丁语，圣母之家）浮雕的大门上。
圣母之家，正在开启一段更深的旅程。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扇门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止是画作与密码。
还有一场信仰与阴谋的对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