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曲渊祭·青铜印

江南的六月，雨雨总是缠绵。河桥镇被九曲渊的水汽泡得发胀，青石板路缝里渗着墨色的水，连镇口百年的老槐树，叶子都挂着一层洗不净的灰。林墨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镇外的石拱桥上，望着河面上漂过的碎萍，指尖无意识地着包里那本用油布裹了三层的手札——那是他祖母林惠留下的遗物，也是他重返这座水乡的唯一理由。

十年前，他因祖母“被河神选作水姬”失踪一事远走他乡，父亲临终前却抓着他的手，说祖母是“被人害死的，九曲渊底有脏东西”。而手札里潦草的血字“救命”，更是像一根刺，扎了他十年。

“听说了吗？王老五没了。”

“哪个王老五？打渔的那个？”

“可不是！昨儿夜里还在码头收网，今早就漂在九曲渊拐弯处了……”

茶馆里的流言像煮沸的水，顺着雨丝飘到桥上。林墨皱眉，他记得王老五，是镇上最熟悉九曲渊水情的老渔夫。他快步走下石桥，湿漉漉的空气里突然弥漫开一股腥甜，不是鱼腥味，而是某种更暗沉的、像水草腐烂混合着血的气息。

码头边围了不少人，警戒线拉得老长。林墨挤到前排，只见江面上浮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打捞队用长杆勾着，往岸边拖。那东西裹满了墨绿色的水草，水草缝隙里露出苍白的皮肤——正是王老五。

“都让让！警察办案！”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分开人群，声音冷硬。他约莫三十岁，侧脸线条锋利，眼神像浸在冰水里的刀，正是河桥镇派出所的队长江辰。林墨认得他，十年前调查祖母失踪案的，正是江辰的父亲，后来那位老刑警“意外”落水身亡。

就在江辰蹲下身检查尸体时，林墨的左眼突然针扎般刺痛。他猛地捂住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诡异地扭曲了——江辰的脖颈处，竟缠绕着一圈若隐若现的墨绿色水草，水草末端滴着水，像活物般蠕动。

“水厄……”林墨低声呢喃，心脏狂跳。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怪病，每当看到将死之人，左眼就会出现“水草缠颈”的幻象。难道江辰……？

“你是林墨？”江辰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脸，“林惠的孙子？”

林墨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涛：“是。我回来处理祖母的旧物。”

江辰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王老五的尸体：“死者周身被水草缠绕，口中含着这个。”他戴着手套，举起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枚青铜币，币面上刻着模糊的漩涡纹，像一张扭曲的嘴。

林墨瞳孔骤缩。这枚青铜币，和手札里夹着的草图一模一样！草图旁用朱砂写着三个字：祭品标。

“河神祭……要开始了。”人群中传来老巫主沙哑的声音。他穿着褪色的蓝布道袍，手里拄着龙头拐杖，浑浊的眼睛扫过林墨，“六十年一轮回，河神爷该选新的水姬了……”

“水姬？”林墨皱眉。据手札记载，1965年的河神祭，祖母是“候选水姬”之一，而真正的祭品苏清月，正是在祭祀后“魂归河神”。

老巫祝嘿嘿一笑，没再说话，只是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转身消失在雨幕中。江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沉了沉，又转向林墨：“林先生，你祖母当年的案子，有些细节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方便跟我去趟派出所吗？”

林墨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九曲渊深处。雨更大了，河水翻涌着黑色的泡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水底苏醒。他摸了摸包里的手札，那里面除了血字，还有一句没写完的话：“清月说，那碗‘忘川水’……”

忘川水？祭品标？水姬？

一连串的谜团在他脑中盘旋，而江辰脖颈处那圈若隐若现的水草幻象，像一个冰冷的预兆，告诉他这场重返故地的旅程，绝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