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化为…魔土。”
嘶哑的声音被呼啸的风雪瞬间吞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冰冷的涟漪在死寂中扩散。
凌霜半跪在雪地里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穿。那张总是冷冽的脸庞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比周围的冰雪更加惨白。她独臂撑着冰冷的雪地,指节深深陷入冻土,微微颤抖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那块冰蓝断简,又猛地转向九霄山主峰的方向——尽管视线被层层叠叠的、如同披麻戴孝的黑色寒松和漫天风雪阻隔,但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断简画面中那片被污秽魔气笼罩、化为死地的废墟!
风雪在她凝固的侧脸上抽打,卷起她散乱的发丝,如同招魂的幡。
“魔土…”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雪层下的冻石摩擦,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火山般的愤怒和…深不见底的绝望,“噬渊…好狠的算计…好毒的局!”
她猛地收回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般凶狠地扫向寒松林深处那片更加幽暗、更加深邃的方向——魔渊所在的方向!
“它在吞噬…它在修复…它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然后…彻底降临…将九霄山…将这片天地…拖入永夜!”
寒风卷着雪沫,狠狠灌入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心口那被蚀骨封魂膏强行堵塞的空洞,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里面搅动,带来深入灵魂的虚无抽吸感和钝痛。那感觉,仿佛灵魂正被一个无形的漏斗缓慢地、不可抗拒地抽走。
我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断简,玉质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脑海中,那白骨王座上模糊的身影和手中流淌暗红光芒的断剑,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挥之不去。那是清阙…还是…彻底被噬渊吞噬后的魔影?
“走!”凌霜猛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她挣扎着从雪地里站起,不顾左肩空荡袖管处崩裂渗血的伤口和右臂那道深可见骨的青黑侵蚀,独臂再次粗暴地将我架起!
“没时间绝望!它逃不远!那具残躯拖不了多久!在它彻底修复、魔临九霄之前…必须找到它!毁了它!或者…毁了仙尊那点残魂!”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咳出的血块,“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对他最后的交代!”
唯一的生路…最后的交代…
巨大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要将我压垮,但断简中那被禁锢的微弱冰蓝光点,如同沉沦黑暗中的最后一点萤火,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被凌霜半拖半拽着,一头扎进了风雪肆虐的寒松林深处。
林中的风雪比外面更加狂暴、更加诡异。
参天的黑色寒松如同沉默的巨人,虬结扭曲的枝干在狂风中疯狂舞动,如同无数挣扎嘶嚎的鬼爪,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寒风在密集的松林间冲撞、回旋,发出凄厉尖锐、如同无数怨魂哭泣的呼啸声,几乎要刺穿耳膜。卷起的雪沫不再是白色,而是夹杂着松针、枯枝和某种…腐朽的黑色冻土,形成一道道粘稠、冰冷的雪泥旋风,劈头盖脸地砸来,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被冻得坚硬如铁的积雪,下面是深不见底的腐殖层。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咔嚓”的脆响和深陷的泥泞。冰冷的雪水混合着腐烂的枝叶汁液,迅速浸透单薄的裤腿和草鞋,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滑腻的触感,如同无数冰冷的蛆虫在爬行。
“跟紧!别踩那些发黑的地方!”凌霜的声音在风雪的嘶吼中断断续续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独臂架着我,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寒气森然的冰棱短杖,杖尖散发着微弱的清光,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积雪覆盖的地面上,某些区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暗黑色泽。这些区域周围的松树,树皮也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腐烂,甚至有几株己经完全枯死,扭曲的枝干如同被烧焦的骸骨,在风雪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血腥味,在这些区域格外浓烈。
是魔气侵蚀的痕迹!噬渊魔念逃窜时逸散的污秽力量,正在污染这片古老的松林!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凌霜口中挤出。她架着我的手臂猛地一沉!我踉跄着差点摔倒,勉强稳住身形,只见她右臂那道深可见骨的青黑色伤口边缘,此刻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起来!一缕缕极其细微、却带着浓烈恶意的暗红气息,正从伤口深处丝丝缕缕地溢出,如同贪婪的毒蛇,试图沿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显然是周围环境中残留的魔气,与她伤口内被压制的魔念产生了共鸣!
凌霜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带着冰晶的精血在伤口上!精血瞬间冻结,化作一层薄薄的血冰,将那蠕动的暗红气息强行压制下去!但她的气息明显又萎靡了一分,额角渗出更多冷汗。
“快!离开这片区域!”她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强行加快脚步!
然而,就在我们试图绕过一片格外浓重的暗黑污染区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足刮擦树皮的诡异声响,毫无征兆地从侧面浓密的松林阴影中传来!
那声音很轻,很密集,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什么东西?!”凌霜猛地停住脚步,冰棱短杖瞬间指向声音来源!杖尖的清光暴涨,如同探照灯般刺破浓密的松枝和风雪!
昏黄的光线下,只见那片松林的地面上、树干上、甚至低垂的枝桠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无数拳头大小、通体覆盖着暗红粘液、形态如同放大百倍的腐烂蛞蝓般的魔物!
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张不断开合、布满细密利齿的圆形口器,正贪婪地啃噬着被魔气污染的黑色树皮和积雪!暗红的粘液从它们蠕动的身体上不断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着接触到的任何东西!
“噬腐魔蛭!”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怒,“魔气滋养的秽物!小心它们的粘液和啃噬!被缠上就完了!”
话音刚落!
仿佛是感应到了活物的气息和杖尖的光芒,离我们最近的几只魔蛭猛地停止了啃噬!它们那布满利齿的口器瞬间转向我们,发出一阵尖锐刺耳、如同金属刮擦的嘶鸣!紧接着,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数十只魔蛭猛地弓起它们粘腻的身体,如同离弦的暗红毒箭,从西面八方朝着我们弹射而来!粘稠的暗红体液在空中拉出令人作呕的轨迹!
“滚开!”凌霜一声厉喝!冰棱短杖横扫而出!一道凝练的冰寒光弧瞬间斩出!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魔蛭被光弧斩中,瞬间冻结、爆裂!粘稠的暗红体液混合着破碎的甲壳西散飞溅!
然而,更多的魔蛭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它们似乎对冰寒之力有一定的抗性,光弧只能将它们击退、冻结片刻,无法彻底灭杀!更有几只狡猾的魔蛭,贴着地面急速蠕动,如同暗红的毒蛇,朝着我们脚下袭来!
“小心脚下!”凌霜独臂架着我,行动受限,只能勉强挥杖格挡上方的攻击,对下方袭来的魔蛭有些力不从心!
一只魔蛭己经扑到近前!粘腻的身体猛地弹起,布满利齿的口器张开,带着浓烈的腥臭和腐蚀气息,狠狠咬向我拖在雪地中的小腿!
避无可避!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笼罩!
就在那恶心的口器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嗡!
心口处,那个被蚀骨封魂膏强行堵塞的焦黑空洞,毫无征兆地…猛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带着绝对吞噬意志的吸力,如同沉寂的深渊突然张开了巨口,以我为中心,轰然爆发!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扑咬而来的魔蛭,身体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吸力的墙壁,猛地僵在半空!它体表流淌的暗红粘液,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疯狂地脱离它的身体,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暗红血线,朝着我心口的空洞…疯狂涌去!
“嘶——!”
魔蛭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鸣!它粘腻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水分和活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变成灰败的皮囊!然后“啪嗒”一声,如同枯叶般掉落在雪地里,摔得粉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凌霜瞳孔骤缩,连周围疯狂扑来的魔蛭群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它们似乎感应到了巨大的危险和源自本能的恐惧!
“这…这是?!”凌霜架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忌惮,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心口的空洞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伴随着一种…短暂的、诡异的“饱胀感”?仿佛刚才吞噬的那一丝微弱魔蛭本源,填补了一丝虚无。但紧接着,是更加强烈的、如同饥饿野兽般的吞噬欲望!那欲望冰冷而纯粹,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我的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些因恐惧而暂时停滞的魔蛭群…迈出了一步!
“停下!”凌霜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她独臂猛地用力,死死钳制住我试图前倾的身体!冰棱短杖带着冰冷的锐气,横亘在我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你想被那东西彻底控制吗?!”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那是噬渊的陷阱!它在引诱你!吞噬越多魔气,你就离它越近!离彻底变成怪物越近!”
噬渊的陷阱…
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灭了那短暂的“饱胀感”和吞噬欲望。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我浑身冰冷。
就在这时——
嗡!
凌霜怀中被寒玉盒封存的那块玉牌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盒子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内部发出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带着无尽怨毒和贪婪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穿透玉盒和风雪,狠狠冲击着我们的感知!
“它…在魔渊…在加速吞噬!”凌霜脸色剧变,死死按住剧烈震动的玉盒,“它在…呼唤!呼唤这块碎片!呼唤…我们!”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穿透层层风雪,死死锁定寒松林深处某个方向!
“在那边!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