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抬头，乌黑眼睛被灰尘熏得有些红。她小手揉了揉眼睛，好奇望向屋子深处。苏默抱紧她，迈步踏进屋里。木地板咯吱作响，空气中细小灰尘颗粒漂浮。几缕阳光透过窗缝，将灰尘映得清晰。
苏默放下小暖，让她站在自己脚边。小暖小手抓着他裤腿，小心打量西周。苏默走到厨房区域，水龙头生锈，灶台油腻，排烟口堵塞。他眉头锁紧。这里比想象的糟糕。佣兵生涯让他习惯恶劣环境中寻找生机。改造一个废弃饭馆，简单多了。
“喂，谁在里面啊！”苍老声音从里屋传来。
苏默转身。一个瘦小的老头从门帘后走出。他穿件洗得发白旧布衫，头发花白，脸上布满褶子，小眼睛透着精明。手里提着茶壶，疑惑打量苏默父女。
“你好，我是苏默，门口贴了转让。”苏默声音平静，抱起小暖。小暖乖巧窝在他怀里。
老头上下打量苏默，目光在小暖身上停留了几秒。他收回视线，脸上浮现了然。
“哦，转让啊，是啊。”老头放下茶壶，走到一张破旧方桌前，用手扫扫桌面灰尘。灰尘飞扬。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指指对面位置，“坐吧，小伙子。”
苏默抱着小暖，没有坐下。他眼神扫过店铺每个角落，评估结构和潜在价值。
“这店，您打算卖多少钱？”苏默首接问。
老头捋捋胡子，小眼睛转了几转。
“嗯……这店，位置好，村口第一家，人流量大。”他声音拉长，开始吹嘘，“这可是老字号，李记饭馆，以前在村里有口皆碑！”
苏默不动声色。他见过太多类似场景。谈判桌上，对手总试图抬高筹码，夸大价值。
“现在看，人流量有，店面破旧，桌椅残缺，设备老化。”苏默语气平稳，指出老头话语中的漏洞，“老字号？看样子荒废许久了。没有客人，哪来口碑。”
老头被噎了一下，表情僵住。
“你这小伙子，说话不中听。”老头撇撇嘴。
“我只是说实话。”苏默抱着小暖。小暖好奇看着老头，眼睛亮亮。苏默继续说，声音带着疲惫，“我带着孩子，独自一人，身无长物。只想找个落脚地方，靠手艺养活她。您这店，价钱合适，或许能给个机会。”
老头的小眼睛闪烁。他看了看苏默，又看了看苏默怀里乖巧的小暖。
“看在你带着娃的份上，一口价，五十万！”老头伸出五根手指，声音带着快意。
五十万。苏默眉峰挑动。这价格，对一个村口破败，随时会倒塌的饭馆来说，是狮子大开口。佣兵之王的谈判本能被激发。
“五十万？”苏默声音提高了一点。他将小暖抱得更紧。这是被高价吓到的普通父亲模样，“大爷，您这店，五万都不值。您看这地板，走一步都晃。这窗户，风一吹都能掉下来。还有这些厨具，都生锈了，得全部换新。装修，几十万少不了。”
苏默开始罗列缺点，语气犹豫。
“这点积蓄，勉强撑个铺租和初期采购。”苏默晃了晃手里皮夹，声音低沉，苦涩流露，“五十万，我拿不出来。我一个大男人，带着小拖油瓶，走到哪都难。这价格，让我喝西北风？”
他演得真诚。这招在佣兵界屡试不爽，示弱，示穷，让对手产生优越感，然后出其不意。
老头见苏默这样，表情放松一些。他苏默只是个普通外地打工仔，带着拖油瓶来村里混日子。
“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没眼力劲？”老头语气软化了一点，“这店，潜力大着呢！我们这桃源村，山清水秀，风水宝地，多少城里人想进来都进不来呢！”
“风水再好，也得有客人来吃饭。”苏默反驳，语气放缓，无奈。他将小暖轻轻放在地上。小暖立刻乖巧抱住他大腿。苏默弯腰，拍拍小暖衣服上的灰尘。
“你看，我闺女小，我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吃土？”苏默声音里浓浓父爱，“我手艺勉强糊口，要是把钱都砸在这店里，到时候奶粉钱都凑不齐，那我宁愿带着小暖去外面搭个棚子住。”
小暖乖巧地抬头看苏默，她小小的手指指向饭馆里一根露出钢筋的柱子，奶声奶气：“爸爸，这里有大虫虫吗？会掉下来吗？小暖怕怕。”
老头小眼睛转得更快了。他来桃源村本是躲避一些事情，这店他早就想脱手。村里人知道他情况，没人敢接盘，外人又对村子心存顾忌。苏默这小伙子，不了解村里情况，反而成了唯一的潜在买家。
“这样吧，看在你带着孩子的份上。”老头清了清嗓子，“二十万，不能再少了。”
苏默瞳孔微缩。从五十万到二十万，砍了一半还多。但不够。佣兵的字典里，没有“差不多”。
“二十万还是太多了。”苏默轻轻摇头，语气固执，“大爷，我兜里，总共就三万多块钱。”他拿出皮夹，几张皱巴巴钞票和银行卡露出来给老头看，表情苦恼。苏默的手掌不经意露出来，掌心布满老茧，指节粗大，一些细密的疤痕隐约可见。他说话声音压低：“这是我全部身家。不瞒您说，这钱，东拼西凑，加上我以前…刀口舔血攒的。九死一生。”
老头看到苏默的手，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看向苏默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很快又恢复精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装作不明白。
“刀口舔血？”老头干笑了两声，“小伙子，你真会开玩笑。能攒这么点钱？”
“大爷，我厌倦那些了，只想给孩子一个安稳家。”苏默叹气，语气真挚，“这钱，真就是全部了。你看，要不然这样，您再降点，或者，我给您打个欠条？”
他知道欠条不可能，这只是试探底线的策略。
老头又看了看小暖。小暖乖巧仰着头，对老头露出一个甜甜笑容。那笑容纯真，瞬间软化了老头的精明。
“欠条那不可能！”老头摆摆手，语气生硬。眼中精光散去大半，“行了行了，看在这娃的面子上，也看你确实困难。这样吧，五万！”
五万。苏默身体轻晃。这几乎是他存款的两倍。但不是极限。佣兵的字典里，没有“差不多”。
“五万还是太多了。”苏默轻轻摇头，语气固执，“大爷，我只有三万多。不然，三万五，您同意，我现在点清给您。”
他首接报出一个精准到个位数的数字。这个数字，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老头猛地站起身，不满。
“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磨叽！五万己经最低了！”老头挥挥手，“爱买不买，不买拉倒！我这店，还愁没人要吗？”
他话音未落，苏默抱着小暖，转身就向外走。他的脚步坚定，没有犹豫。
“那算了。”苏默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无奈和遗憾，“我再找找其他地方吧。总能给小暖找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小暖回头，小脑袋搭在苏默肩上，眼巴巴看着老头。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对“新家”的渴望。
老头看着苏默果断的背影，又看到小暖那双渴望的眼睛，心里挣扎。他知道苏默说的是真的，这店确实放了太久。村里那些老家伙们，虽然不说，但巴不得他赶紧走。苏默这小伙子，不了解村里情况，反而成了唯一的潜在买家。
“等等！”老头终于喊住苏默。
苏默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挂着意外和希望。
老头走到门口，脸上带着肉痛。
“行了行了！三万五就三万五！你小子走运！”老头咬牙切齿。他又补充一句，声音压低，急切，“不过，拿到店后，少打听，少惹事。这村子，表面平静，水深着呢。”
苏默的目光深邃一瞬。他抱着小暖，轻描淡写回道：“谢谢大爷。我普通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带好孩子。”
他从皮夹里取出银行卡，又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现金。在老头面前，他用手机银行转账，一笔三万五千元整的款项，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老头看着到账信息，目光复杂。他递过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
“合同，桌上。你自己签，按手印。”老头指了指那张方桌，语气催促，“我得赶紧走了，等会儿车就来了。”
苏默放下小暖，小暖乖巧站在他身边。他拿起桌上合同，简单扫了一眼，确认关键条款，飞快签下名字，按上手印。佣兵生涯让他对合同文本的把控近乎本能，每个字句都不会放过。
老头接过合同，匆匆折叠好塞进口袋。他转身就往后门走，脚步急促，几乎是跑着离开。他朝村口方向瞥了一眼，仿佛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背影透着解脱。
老头消失在门后。苏默看向那扇半开的木门，目光深邃。这个村子，果然不简单。他知道老头说的是真心话，对方急着脱身，宁愿亏本也要走。
苏默收回目光，蹲下身。
“小暖，看，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苏默指着空荡荡店面，声音温柔。
小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她小手抓住苏默的手指，好奇打量西周。
“新家，大！”小暖开心地说。她小鼻子又动了动，似乎在闻什么，“爸爸，这里有饭饭的味道！”
苏默笑了。他拉起小暖的小手，走向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