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北风号”在一个名为寒鸦岬的北海小岛靠岸。
这座岛小而破败,弥漫着混乱的气息。
港口简陋,停泊的船只多是破旧渔船和小型走私船。
寒风凛冽,卷着细碎的冰碴。
空气里是鱼腥、煤灰和劣质朗姆酒的味道。
码头上的人大多裹着厚重的旧衣,眼神麻木或警惕。
祝融谢过船长和水手,裹紧船上好心人给她的旧毛呢斗篷,踏上了冰冷湿滑的码头。
兜帽下熔金的眼眸迅速扫视环境:衣衫褴褛的苦力、眼神闪烁的掮客、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盯着新面孔打量的男人。
她试图低调地融入人群,寻找落脚点。
但一个七岁、衣着虽旧却整洁、独自一人的小孩,本身就是黑暗中的诱饵。
刚离开码头区,走进一条堆满杂物、污水横流的小巷,两个身影就堵住了前后出口。
前面的秃头男人咧着嘴,露出黄牙:“小鬼,一个人啊?跟叔叔们走吧,给你找个暖和地方,有糖吃。”后面的瘦高个无声地逼近,眼神像打量货物。
祝融脚步一顿,兜帽下的眼神冰冷。她没有惊慌,身体如同未卜先知般微微一侧,刚好避开秃头抓来的大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被风吹动。
秃头抓了个空,一愣。
“嘿!还挺滑溜!”瘦高个从后面猛地扑上,想抱住她。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斗篷的瞬间,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难以言喻的恐怖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心脏骤停,血液凝固!
他僵在原地,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连呼吸都停滞了。
前面的秃头也莫名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动作迟滞。
这恐惧只持续了一瞬。
瘦高个猛地回过神,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内衫,再看那个小小的身影,如同见了鬼魅,再不敢上前。
秃头同样惊疑不定。
祝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脚步未停,从容地从秃头与墙中间的空隙走了过去,消失在巷口。
留下两个惊魂未定、不明所以的人贩子在寒风中凌乱。
“刚…刚才怎么回事?”瘦高个声音发颤。
“邪…邪门!这小崽子不对劲!快走!”秃头也心有余悸,两人狼狈地逃离了小巷。
祝融走出小巷,来到相对热闹些的平民区街道。
低矮破败的木屋挤在一起,窗户糊着破油纸。
她看到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打满补丁单衣的小女孩,正蹲在路边一个冻得硬邦邦的水坑边,徒劳地试图用一块破布擦拭脸上混合着泪水和泥污的痕迹,旁边散落着几个被打翻、沾满污泥的土豆。
几个小男孩将土豆抢走一哄而散。
小女孩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低声啜泣着。
祝融走了过去,蹲下身。她没说话,只是从斗篷内袋里掏出一块相对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小女孩吓了一跳,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兜帽阴影下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熔金色眼眸。
那眼神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接过了手帕。
“谢…谢谢…”她小声说,用手帕用力擦了擦脸,结果把泥污擦得更开了,像只小花猫。
祝融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手和单薄的衣服,又看了看那些污泥里的土豆。
她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卖热腾腾、价格低廉的豆子汤和黑面包的小摊,用几枚贝利买了一份豆子汤和一小块面包。
周围出现了贪婪地目光,环视一周后又归入安静的沉默。
她走回来,把温热的食物递给小女孩。“吃。”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小女孩看着食物,眼睛瞬间亮了,但又有些犹豫和害怕。“…给…给我的?”
祝融点点头。
饥饿战胜了胆怯,小女孩接过食物,狼吞虎咽起来,被烫得首哈气也舍不得停。温热的食物下肚,她似乎恢复了些精神,小脸也红润了一点。
“哥哥…你是好人!”小女孩吃完,感激地看着祝融,大眼睛里满是依赖,“我叫莉亚…我…我家就在那边…”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烟囱冒着微弱烟气的破旧小木屋,“妈妈生病了…我…我刚才不小心把晚饭摔了…就……”说着又要哭出来。
祝融沉默了一下,熔金的眼眸看向那栋小屋。迦尔纳的存在在意识深处平稳而温暖。
“带我去。”她向莉亚伸出手。
莉亚毫不犹豫地抓住了祝融的手。那只手不大,却异常温暖有力,驱散了北海的严寒。
莉亚只觉得这个红头发的哥哥身边,似乎总有一圈看不见的、暖洋洋的光。
两人走向小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味、潮湿木头味和微弱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破木桌,两张凳子,一个燃烧着微弱炭火的旧铁炉,以及角落里一张用木板和破布勉强搭成的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不停咳嗽的妇人。
“妈妈!妈妈!我遇到好心的哥哥了!他给我吃的!”莉亚跑过去,兴奋地小声说。
妇人艰难地撑起身,警惕而虚弱地看向门口裹在斗篷里的陌生身影。“莉亚…这位是…?”
祝融摘下兜帽,火焰般的长发滑落肩头,熔金的眼眸在昏暗的室内仿佛自带微光,照亮了妇人眼中的惊愕。这男孩的容貌气质,绝非寒鸦岬能有的。
“我叫祝融。”她的声音平静,“暂时无处可去。我可以帮忙。”她的目光落在炉火上快要熄灭的炭块,和旁边堆着的少量柴薪上。她不需要多言,那平静的眼神和莉亚依赖的姿态,己经说明了很多。
妇人看着祝融,又看看女儿信赖的眼神,最终疲惫而感激地叹了口气:“…寒舍简陋…如…如果不嫌弃…请…咳咳…请进来吧…外面冷…”她挣扎着想下床招呼。
祝融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妇人。“休息。”她言简意赅,随即走到炉边,熟练地拿起火钳,拨弄炭火,添上几根细柴。
火焰在她手中仿佛更听话了些,很快重新明亮起来,驱散了屋内的寒意。
炉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她火红的长发和金色的眼眸,也映照着莉亚母女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在这北海边缘混乱小岛的破旧木屋里,逃离圣地的火种,找到了一个临时的、温暖的巢穴。
屋外,是海贼阴影笼罩下的凛冽寒冬;屋内,炉火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