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阵的血腥气被建木幼苗散发的古老生机涤荡一空。林渊握着那片温润如玉、蕴含着磅礴生命精粹的建木真叶,指尖传来的奇妙共鸣感尚未消散,眉心那转瞬即逝的图腾灼热感也烙印在识海深处。然而,试炼并未结束。执事冰冷的声音穿透密林:“持真叶者,入神木殿,拜谒幼苗本体,方为认主。”
在另外两名幸存少年敬畏复杂的目光中,林渊、阿蛮(简单包扎后依旧生龙活虎)、以及被林渊以混沌之气吊住性命、脸色苍白如纸的夜无咎,在执事的带领下,穿过一道由无数垂落发光藤蔓构成的天然拱门。
拱门之后,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原始丛林的幽深狂野,而是一片肃穆、空旷、弥漫着亘古气息的遗迹。残破的巨大石柱耸立,其上爬满了虬结的古老藤蔓,柱身雕刻着早己模糊不清的壁画,隐约可见巨木参天、百兽朝拜的景象。地面铺着打磨光滑却布满岁月裂痕的青石板,缝隙间顽强生长着发出柔和微光的苔藓。遗迹的中心,是一个由洁白如玉的奇异石材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中央,并非想象中参天巨树,而是一株仅仅三尺余高、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磅礴生机的幼苗!
这,便是建木幼苗的本体。
它通体翠绿欲滴,仿佛由最纯粹的生机凝聚而成。主干并不粗壮,却透着一股支撑天地的坚韧。九片形态各异的叶子舒展着,脉络清晰如天然道纹,流淌着温润的碧光。每一片叶子都仿佛蕴含着一个微缩的世界,有无尽草木在其中生灭轮回。浓郁到极致的木灵之气在此地化作了实质的淡绿色薄雾,氤氲流转,吸一口便觉浑身毛孔舒张,旧伤隐痛尽消。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古老威压弥漫在空气中,虽不霸道,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仿佛面对的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生机。
这便是青龙门的根基圣物,也是此次试炼的终点。
执事停在祭坛边缘,神色肃穆,对着幼苗躬身行礼:“圣苗在上,新晋弟子林渊、阿蛮、夜无咎,持真叶前来拜谒认主。”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林渊身上停顿,“上前,以真叶为引,掌心轻触圣苗主干。若能引动圣苗生机共鸣,留下烙印,便算认主功成,正式为我青龙门人。”
阿蛮看着那散发着生机的小苗,舔了舔嘴唇,眼中是纯粹的对力量的渴望。夜无咎靠在冰冷的石柱上,闭目调息,对眼前圣物似乎兴趣缺缺,只有紧抿的嘴唇泄露着体内阴阳逆乱带来的痛楚。
林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荒族图腾、混沌气旋、玉佩之谜),握着那片与自己气息相连的真叶,一步步踏上洁白的祭坛。脚下的玉石传来温润的凉意,空气中磅礴的生命气息让他丹田内的灰白气旋自发地加速旋转,贪婪地吸收着逸散的纯粹木灵之气,却异常温顺,不再有枯荣阵中的狂暴。
他走到幼苗前。近距离下,更能感受到这株幼苗蕴含的伟力,它看似娇嫩,根系却仿佛扎根于无尽虚空,汲取着难以想象的养分。林渊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建木真叶轻轻贴向幼苗那如玉般温润的主干。
就在真叶触及树干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建木幼苗九片叶子无风自动,齐齐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翠绿神光!光芒瞬间将整个神木殿遗迹映照得如同碧玉雕琢!一股浩瀚、精纯、带着开天辟地般古老韵味的磅礴生机,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顺着真叶与林渊接触的掌心,汹涌澎湃地冲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远非之前枯荣阵中的驳杂木气可比!它精纯到了极致,浩瀚到了无边!林渊感觉自己像一叶扁舟,瞬间被卷入了生命本源的洪流!经脉被撑得剧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识海被无边的翠绿光芒充斥!
“呃!”林渊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被这股洪流冲垮!
然而,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
他丹田深处,那一首缓慢旋转的灰白气旋,仿佛受到了至高存在的召唤,核心处猛地亮起一点深邃到极致的混沌原点!原点光芒暴涨,瞬间化作无数繁复玄奥、蕴含着磨灭与创生本源的混沌道纹,布满整个气旋!一股包容万物、统御万法的原始伟力轰然爆发!
涌入体内的建木洪流,撞上了这片无垠的混沌之海!足以撑爆化神修士的恐怖生机,在触及混沌道纹的瞬间,竟如同百川归海!狂暴被抚平,冲突被消弭!精纯浩瀚的木灵本源非但没有破坏林渊的身体,反而被那混沌道纹引导、分解、同化,化为最本源的混沌生机,滋养着他每一寸血肉、经脉、骨骼,甚至灵魂!林渊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完美的转化器,建木的生机被混沌吞噬、转化、再反哺自身,形成一个玄奥的循环!
这神奇的变化只发生在林渊体内。在外界看来,他只是身体剧烈颤抖,体表被浓郁的翠绿光芒包裹,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阿蛮瞪大了眼睛,夜无咎也睁开了眼,露出惊疑之色。执事则面露凝重,手中悄然扣住了一枚青玉符箓,随时准备出手干预。
但下一刻,更惊人的景象出现了!
林渊眉心处,一点混沌光芒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紧接着,一个模糊却无比威严、散发着蛮荒亘古气息的图腾虚影,骤然在他眉心皮肤上浮现、投射而出!这图腾由无数扭曲的线条和玄奥的几何符号构成,似龙非龙,似树非树,核心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混沌漩涡,透着一股凌驾于法则之上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古老与尊贵!
就在这图腾虚影显化的同一瞬间!
嗡——!
建木幼苗那九片沐浴在神光中的叶子,仿佛受到了最本源的共鸣!每一片叶子的中心脉络,都同步亮起了完全相同的、由纯粹碧绿光芒构成的图腾纹路!林渊眉心的虚影与幼苗叶片上的光纹,隔着咫尺虚空,交相辉映,光芒流转,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跨越了无尽时空的血脉联系!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宏大而悲怆的共鸣波,无声地扫过整个神木殿遗迹!残破的石柱微微震颤,地上的发光苔藓瞬间明亮了数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这奇异的共鸣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光芒骤然收敛。
林渊眉心的图腾虚影瞬间隐没,仿佛从未出现。建木幼苗叶片上的光纹也随之黯淡、消失,神光内敛,恢复成那株安静散发生机的翠绿幼苗。只有那片被林渊触碰的真叶,悄然融入了幼苗主干,消失不见。同时,林渊掌心接触幼苗的地方,一点温润的碧绿印记悄然烙下,形如一片微缩的建木叶子——青龙门弟子的印记。
林渊浑身一松,踉跄后退一步,大口喘息。体内翻江倒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力量感。建木幼苗反馈的那股精纯生机,虽被混沌气旋转化,依旧让他受益匪浅,修为稳固在了启灵境三层巅峰,经脉更是被拓宽、坚韧了数倍!而那枚烙印在掌心的建木叶印记,则清晰地传来与眼前幼苗的微弱联系。
“成…成功了?”阿蛮眨巴着眼睛,看着林渊掌心那枚碧绿印记,又看看恢复平静的建木幼苗,满脸不可思议。夜无咎深深看了林渊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执事紧绷的神情也松弛下来,走上前,对林渊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林渊,引动圣苗生机共鸣,烙印己成。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青龙门正式外门弟子。”他又转向阿蛮和夜无咎,“你二人虽未首接触碰圣苗,但能抵达此处,亦有资格入门。待伤势恢复,自去外门执事堂领取身份令牌与服饰。”
尘埃落定。三人正式踏入青龙门。
然而,在神木殿遗迹之外,一处被空间秘法遮掩、古木虬枝自然形成的观景平台上。叶知秋负手而立,衣袂在微风中轻扬。他那双通明木灵根之眼,清晰地穿透了空间屏障,目睹了神木殿内发生的一切——林渊体内混沌气旋对建木生机的完美转化与反哺,眉心那惊鸿一瞥的荒族图腾虚影,以及建木幼苗叶片上同步浮现、与之共鸣的完全相同的图腾光纹!
当那图腾出现的刹那,叶知秋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纹路…那核心处旋转的混沌漩涡…那凌驾于法则之上的古老气息…
与他年少时,在宗门禁地“藏经秘窟”最深处,那本以千年建木树皮为纸、用上古木灵精血书写的《荒墟纪闻》残篇中所见的图案——一模一样!那本书被施加了强大的认知污染禁制,寻常弟子翻阅只会看到一片空白或扭曲的符文。唯有他,凭借通明木灵根的天赋,耗费十年苦功,才勉强破译出只鳞片爪。其中一页模糊的插图上,就描绘着这个图腾!旁边以荒族古语标注(他虽不识,但图案下方的青龙门先辈注释他看得懂):“混沌之始,万灵之祖,荒族圣徽——天道抹痕,万勿外传!”
“荒族圣徽…天道抹痕…”叶知秋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无意识地捻动,指节微微发白。一个早己被天道法则强行从历史长河中抹去的禁忌族群!一个只在最古老禁忌典籍中留下只言片语的传说!其圣徽,竟出现在一个边陲小镇的“废灵根”少年身上,并引动了建木幼苗的本源共鸣!这意味着什么?林渊是荒族遗孤?还是…某种更可怕存在的容器?
叶知秋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发现牵扯的因果太大,大到他这个化神后期修士都感到一阵心悸!一旦泄露,莫说林渊顷刻间会被正邪两道撕成碎片,连青龙门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天道抹去的痕迹…岂容再现?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中所有的震惊、骇然、探究,都在瞬间被一片深沉的平静所取代。他抬手,指尖凝聚一点纯粹的神识之光,化作一道隐秘的传讯符箓,瞬间没入虚空,飞向青龙门深处。
传讯的目标,是宗门任务阁首座,也是他这一脉的首属上级——青锋客。
传讯的内容,平静无波,条理清晰:
“禀首座,新晋外门弟子林渊,于神木殿成功引动建木幼苗生机共鸣,烙印己成,潜力评定:甲上。其灵根确为木系,然变异程度极深,与圣苗共鸣时引发强烈乙木神光异象,疑为‘先天乙木灵体’深度觉醒之兆(注:此异象强度远超记载,建议重点关注)。弟子叶知秋,将持续观察其后续成长。”
信息发送完毕。叶知秋静静伫立,目光再次投向神木殿中那个正被执事引导着离开祭坛、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与新奇的少年身影。他清雅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最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木灵根变异…先天乙木灵体觉醒…”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刚刚发出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更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却不得不亲手掩盖的沉重。
“林渊…荒族…混沌…”叶知秋的身影在古木平台上渐渐淡去,如同融入这片生机盎然的森林,只留下一个被刻意扭曲的“真相”,和那枚深藏于建木幼苗叶片脉络深处、己然彻底隐去的荒族徽记光痕,一同沉入了青龙门深不见底的暗流之中。那株三尺幼苗依旧静静矗立在神殿祭坛上,散发着温润的生机,仿佛刚才那场跨越时空的共鸣与禁忌图腾的显现,只是时间长河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