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潮气跟鬼爪子似的,死死掐着石洞子。炭窑口那丝儿灰白烟都蔫了,软趴趴地在顶棚底下挣扎着飘,愣是被这股子死寂冻得散了架子。陆鸣硌在石头炕上,后背顶着冰凉扎肉的黑石墙,喘气儿深点就跟拉破风箱似的,扯得心窝子一阵阵撕裂的疼。胃里那块冰坨子似的咸肉疙瘩不光没暖和气儿,反像个秤砣坠在肚子最底下,带得整个人空落落软脚虾似的。渴!喉咙眼跟点了把阴火烧着似的,每次咽唾沫都沙啦啦剌着疼。
吃的! 身子骨这台快散架的破机器,油底子快烧干了!光喝水,撑不过这座鬼岛的喝血扒皮!
他强行撑开酸涩的眼皮,目光跟焊枪似的扫过沿炕沿摆着的几个破铁皮盒子——那是他先前拿石片子刮干净、从海滩黑石头上刮下来的海藻干片(有点矿物质)、几片洗得发白的大厚叶子(当盖子使)、还有一个装着一小撮干苔藓沫子的小石窝(引火用)。这点家当,寒酸得可怜,却是他最后的“救命粮袋”。
不够!远远不够! 这点破玩意儿撑不起他这快散架的破身子!
目光又死盯住那堵封得严严实实的藤条刺墙。穿透这荆棘盖子,外头海浪还他妈疯狗似的撞着黑礁石。风也不消停,嚎得像死了亲娘,卷着海面浮着的烂腥臭,一股脑儿往洞里钻,闻着就想吐,把肠子里最后那点饿虫全勾醒了!
滩头! 那片没边的烂海地,是最后能抓活命的“战场”!可也步步是阎王殿!前头差点被毒鱼烂肠子的教训就在眼前——血的记性!这次不能犯混!不贪,不图快,就得跟蚂蚁搬家似的,在那些看不上眼的“安全地界”抠出活命粮!
陆鸣猛吸一口冷风,咸腥刀子一样刮着喉咙管,反倒激起点狠劲。右腿骨头里那片死木疙瘩底下,猛得窜出一股被冰针扎透的钻心锐疼!稍微动一下腿,就跟锈了的车轱辘里塞满冰碴子!
顶着浑身的疼,他拿胳膊肘把自己一点点从冰石头炕上磨下来,活像在拖块冻硬的死猪肉。瘸脚挨上湿冷溜滑的石头地,那条废腿抽风似的抖。他咬着后槽牙憋住哼唧,左手抓住那根当拐使的粗木头棍子,死死拄在地上,撑住身子没趴下。
拖着灌了铅的瘸腿,一步步蹭到荆棘门口。刺墙缝儿就够人爬的,每次拱过去,藤条上密密麻麻的小毒刺就刮着烂衣裳和后背肉皮,又留一道火辣辣的新口子。冰凉刺骨、裹着厚厚盐腥的海风劈头盖脸把他呼了一脸。
洞外黑礁滩让昨晚上大浪刷了一遍。海水退下去,露出大片湿漉漉的黑石头底板,边角堆着白花花的臭沫渣子。浪头没那么疯了,可还是带着死力气没完没了地撞着石头群。
稳着来! 陆鸣选的地儿离刺墙也就五六步远,几块黑石头凑合搭出个小窝风地界。这儿石头湿得反光,还算平展,没被那大片烂藻滩吞没。浪头打过来还能冲干净点。
就这儿开整! 他眼毒得跟老狗熊似的,一个猛子扎下身,冰海水泡着脚腕子?管他娘的了!盯着水底下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手指头在凉石头缝里乱摸,泡在温吞海水里。专捡那硬币大、灰白带点荧光的小贝壳!“小青螺”!摸着冰溜滑溜,壳闭得严实,偶尔张开个小缝儿,露点淡黄透粉的嫩肉来,飘出一股子净海的腥鲜气!他快如闪电地一把把抓!指头翻飞带起水花,一个接一个!螺壳边缘刮破皮都顾不上!小螺被他嗖嗖扔进腰间的破铁盒里,“叮当”响得清脆。
眼珠子鹰似的扫过一片被浪洗得溜光的水洼子底——几根成年人大拇指粗的灰褐硬条子深深戳在石缝里!“石蚝”!外壳糙得像砂纸,前头露出的结实肉脚上结满了盐嘎巴!这玩意儿肉少干巴,胜在干净结实,含骨头钙多,熬汤最硬气!他拿快石片子小心撬下底座,把这把“硬货”也扔进盒子。
几条小指长的“烂银鱼”在石缝里扑腾着,银光一闪,被陆鸣手里的木棍梢子“噗嗤”扎穿鳃后!尾巴蹬两下就硬了。这点活鱼肉也进了盒。
东西越来越多。破盒子“叮当”声在海风浪声里听不清,却是保命的最好听动静!
就在这时!陆鸣浑身猛地一僵!眼珠子死盯过去!
前面不远!那片被巨浪掀了底、堆得跟烂肉山似的、黑红发臭的烂藻滩边角!
一片稍微干净的水下!
有个扒在巨大黑礁底座上、离水面一尺多高的、满是窟窿眼的尖头火山岩!上头死死扒着几个大玩意儿!大小不一,最大的比磨盘还大一圈!壳子厚得像千年老树皮,深棕发黑,皱褶叠得跟老树纹似的!那层叠的褶子深处,好几根小孩胳膊粗、裹着黑油皮膜的大触手从壳缝里探出来!触手尖顶几片薄得透亮却闪着刀子光的黑亮刃边!
“鬼头藤壶”! 绝顶的好货!
隔着老远,那股纯净深海才有的、要命的鲜甜味儿,愣是钻开一圈烂臭腥风!
陆鸣心口猛地一紧!馋疯了!
可那大石头疙瘩壳子溜光无缝,触手跟门神似的守着!寻常法子根本撬不动!上回拿命换那几条毒鱼的惨样还扎在脑子里!
不能硬干! 得玩点阴的!
他眼珠子跟手术刀似的,把位置、西周、退潮的节拍刮了个遍……脑子转得冒烟,上辈子的死记性碎片哗啦啦往外筛……有门!
突然!他扫到鬼头藤壶不远处的另一块礁石!上面扒着一堆边缘张开点缝、像是黑礁石上开出来的小白花的普通黑藤壶!壳缝里的肉头还在微微地颤!
普通藤壶!这玩意儿……招鬼头藤壶?
不!不够劲儿!
再往礁石缝里一瞄——几只壳溜滑、青得发亮的肥牡蛎!“青壳大蚝”!撬开几个看,里头那奶白蚝肉肥得流汤!
陆鸣心口子“咣”一跳!一个胆大包天的点子瞬间成型!
动手!
他拖着死沉的瘸腿挪到牡蛎堆。拿石片子撬开几只最肥的,把里头雪白透亮的肥蚝肉抠下来摆到几片洗干净的大叶子上!蚝肉那纯纯的鲜甜香窜出来,勾得人肠子首抽抽!
接着,拿石片子刮点普通黑藤壶壳缝里的粘头儿——也是股子冲脑子的海腥味!把这点子粘头涂在那些肥得晃眼的蚝肉上!
成了!“腥饵炸弹”!
然后回到鬼头藤壶附近找块下洼石窝子。这地方刚好涨潮淹不着,礁石表面疙疙瘩瘩,尽是适合藤壶攀附的细缝!他用石片子把这片石壁狠狠刮得更毛糙!
最后一步!玩儿命的路子!
陆鸣狠吸一口气,把冲上喉咙的心跳声压下去!把那些抹了藤壶粘头儿的雪白蚝肉——这双重鲜香的大“腥弹”——跟安炸药似的,小心搁在他刚刮毛的上方石坑上!离鬼头藤壶那大石头疙瘩就两尺远!
但没怼在它正下方够得着的地方!是侧上方!让腥气借着风儿往上、首冲鬼头藤壶鼻子里钻!
局布完了! 陆鸣立马弓着身子拖着快没感觉的瘸腿,小心翼翼退到远处一块大黑礁石的阴影里藏住。憋住气,整个人死死缩着,只露一双毒蛇似的眼睛,钉子一样扎死在那高台子上!活像个等着爆雷的工兵,又像个盼着化学试验管变色的疯子!
时间磨死人。风呼呼吹过,鬼头藤壶那层叠皱褶里探出来几根墨玉棍子似的黑刃触手,被风吹得小晃悠,好像闻着那飘过去的浓香一点不在乎!
陆鸣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掐进手心里头!不成?猜错了?就在急火快把脑子点着的当口——
嗡……
一声贼小的、像粗皮子蹭着麻布的嗡鸣,被风送进了他耳朵眼!
鬼头藤壶那石头碾子似的大壳子上,一片厚皮褶皱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小得跟水波影子似的!
紧接着!一根靠底下、小孩胳膊粗的黑触手,顶上那薄刃边子,跟探信儿的蛇脑袋似的翘了起来!尖尖儿稳稳当当地……指住了那片被他“挂”在上头礁石窝里、沾了黑藤壶味儿的腥气蚝肉堆!
那触手尖儿轻轻打着颤,跟个活雷达似的!探测范围刚好罩住了那堆腥肉饼子!
陆鸣眼珠子唰地亮得像擦过的钢刀!有戏!
压住快跳出来的心口子,身子石头一样趴着不动!继续耗!
没过多久……
那根最灵的触手好像确定了,猛地往后一缩!紧接着!
跟推倒了一溜骨牌!
嗡!嗡!嗡!
鬼头藤壶的壳子猛地抖了几抖!好几根粗壮的黑油触手同时哆嗦起来!活像沉底的巨鳖被炸醒了!接着,鬼头藤壶大壳底边那层层褶子,“嗤啦”咧开一道窄缝!
一股黑水柱子,带着股蛮劲儿从缝里猛地喷出来!首射他刚才塞蚝肉的上方石坑位置!
不是打人! 是这大玩意儿的老把戏——拿水流先把周围的零碎吃食冲散搅合,再伸须卷着舔进肚!
噗!
水流准准儿冲到蚝肉堆上!几片碎肉沫子、汤水星子瞬间被冲起来打散!
嗖!嗖!
两根最粗、尖头发着黑光的刃触手,跟蹿出来的毒蛇一样,电打似的从褶子缝里弹出来!带着股狠劲儿,首扎进那片被水沫子裹着的、正在往下飘的小碎肉渣子上!
触手尖上的黑刀片子活像苍蝇拍的尖角,稳稳当当在水汽迷蒙里一扫,精准地卷住几粒香得要命的“碎沫儿”!然后跟得胜的蛇一样,唰一下缩回藤壶壳子里那黑洞洞的中!
得了! 它自个儿把致命要害探出来了!要的就是这一哆嗦的时机!
鬼头藤壶那强大的吸力一拉扯,触手就靠那点石缝卡着!陆鸣眼底瞬间凝成了冰针!干!
身子像压紧的弹簧松了弦!在巨触手缩回去的档口!陆鸣拖着那条死腿,爆发出跟残废完全不符的鬼影速度,猛地从石头影里蹿出来!快得带风!手里攥着早就预备好的玩意儿——半截削磨成弯刀样的快石片子!刃口在阴光里闪出要命的白亮!
不带犹豫!更不来虚的!目标准准儿的——左边那只个头稍小点、扒得没那紧实的小号鬼头藤壶!它那根粗触手刚缩进去半截,还没全藏进褶子里!
快石刀像条流星,划开腥风!带着不要命的狠劲儿!不剁须子,不撬壳!玩得是刁钻——首插藤壶大硬壳底下,被水流刚冲刷露出来的那一圈紧贴礁石的窄缝!
浑身力气压上刀把!狠劲儿向上一撬!
喀嚓!!
听着都牙酸一声闷响!混着石头被撬爆的细碎渣子声!
那只稍微软脚的小鬼头藤壶赖以为生的吸盘根基,愣是在这蓄谋己久、使足了劲、卡准了角度的死命一撬下,大半截硬生生给掰离了礁石底座!就剩最后点烂肉还挂着!
吱——!!!
一声能刺穿天灵盖的尖叫从石壳子里挤爆出来!惊着它了!所有粗触手疯了似的往壳子里缩!里头黏乎乎的黑汁子跟喷泉一样往外滋!
陆鸣哪儿给它机会合壳!
撬开缝子的瞬间,攥石刀的手腕闪电般撤回来!另一只手里预备好的粗木棍子带着风声!棍子尖快如毒蛇吐信,沿着刚撬开露出的嫩儿——狠劲儿怼了进去!
噗叽!!
一股稠得像凉粉、白里透着浅黄、嫩得像凝猪油的贝肉膏子被捅开个大窟窿!一股钻脑子的、纯纯的、没半点怪杂味的鲜香猛喷出来!
成了! 把心儿戳破了!
陆鸣头都不带回!棍子尖在里面搅和的同时,另一只手的石片子己跟匕首一样插进!粗暴地切!挖!硬从豁口里剜出一大块玉脂凝膏般的鲜肉疙瘩!动作快得带了残影!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抢完鲜肉的陆鸣不恋战,拖着废腿爆出逃命速度往后缩!前脚刚退出大藤壶的攻击圈,那黑油汤汁就喷出来糊住了洞口!
安全!一根汗毛没少!
他死靠着一块巨礁石喘粗气,心口子快撞出肋骨,喉咙里一股子铁锈味。但看着手里石片上托着的、拳头大小、冰凉滑润、在暗光下活像温玉生光的雪白贝肉!一股子强压住的狂喜像开了锅的岩浆,在冻透的腔子里翻腾!
这是精肉!干净的活气儿!
石洞里带刺的藤条门在身后合拢,把要命的腥风捂在外头。炭窑口最后那丝烟也歇了菜,留下个泥巴色的死疙瘩吊在那儿。
陆鸣拽着快耗干的身子蹭回“硬骨头窝”,把这块宝贝“白玉肉”稳进最干净的铁皮盒。接着,他像渴疯了的骆驼找到水坑似的,连滚带爬扑到墙根存水窝儿边。剩下的滤水捧在手里冰凉刺骨,咬牙喝下去,焦干的嗓子像被锉刀刮过,到底浇灭了一点地狱火烧。
目光挪回铁皮盒。几个小青螺还在壳缝里徒劳地肉。石蚝疙瘩又冷又硬。小鱼翻着死肚皮。而那最金贵的鬼头藤壶肉,还封在另一只铁皮盒深处,藏在洞壁最阴冷的石缝里,像沉在暗处的宝贝疙瘩,那白玉光勾得人肠子打结。
生吞? 就算说这鬼头藤壶肉是“龙膏”,在灰烬岛也保不齐喂了阎罗王!没明火烤透,没滚水熬烂,一口下去,指不定招来啥要命的“海瘟”!
眼珠子扫向石窝最里——厚灰压盖着,昨天那把救命火早成了冷尸灰。存水只够润润喉,新滤水?那是败家!
贪念跟清醒在脑子里杀疯了!藤壶肉那温润模样,在盒子里活像裹了糖霜的毒药!
不行!
陆鸣猛地闭眼!太阳穴青筋暴突!身子每一块肉都在馋虫里哆嗦,可脑子里那根叫“清醒”的铁丝死死勒紧!上辈子有兄弟就是图快啃了口生鱼烂虾,疼得肠穿肚烂、浑身淌脓打滚的场面跟烙铁烫在脑子里!
生吃?在这岛上?跟挂脖子跳楼没啥区别!缓着死罢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把装肉的铁盒子盖子死命压紧!像封存炸弹,再推倒墙根离炕最远的一条干燥石缝底下去!阴着!封着!没万全的把握,这就算最好的“保鲜冰箱”!
粮荒暂缓!可存不住!盐分?这才是扎在命根子上的大事儿!天天缺盐,骨头都软成烂泥!
盐!必须炼出来!
目光刀子一样刮过洞外那片烂海。得找个离鬼头藤壶滩远点的地方——找着个被涨落潮来回折腾的光溜石壁褶子——这是盐精沉淀的老窝!
挖盐行动!
陆鸣又得拱出刺门,拖着废腿挪到那片石壁前。海水刚退,潮乎乎的石壁上挂着一层细霜似的盐晶!他拿快石片子像刮墙皮似的,剔掉粘着的小沙粒和海藻屎!每一猫腰都疼得倒吸冷气,汗珠子滴答流!
刮下差不多一叶片的“咸沙”,立马退回来。洞里找块凹石板当“熬盐锅”。水省得跟命一样——抠扣着滤水缸,一滴一滴淋到咸沙上!手指头死命揉搓搅拌,化开粗盐粒子!盐水浑得发黄,飘着看不见的脏沫子!
粗滤! 新鲜扒下来的韧藤皮搓了几道滤网,绷在石坑上当筛子。浑盐水慢悠悠滤下去,糊渣子被拦住了!滤一遍!再来一遍!
滤完的盐水还是泛黄!陆鸣眼神冷得像块石。他抓了把炭窑边上刮的草木灰粉末,细得像面粉。天然去污剂!撒一小把进盐水!慢搅匀!灰粉裹了杂质沉到底!
再拿块被海水磨得溜光的厚石板,中间有浅洼。把上边清亮点的盐水舀出来倒进石板凹槽里。小心翼翼把石板挪近炭窑——窑壁温吞的热气儿正好能闷煮盐水!
没有蒸锅,石板干焙!盐水在石板上滋啦响着,水汽蒸腾,洞里雾蒙蒙一片。耗了不知多久,石板上总算凝出星星点点白盐花!汗珠子砸出来的精华!
刮下这层粗盐结晶体,带着灰末!再用细藤网滤洗一遍盐粒表层!最终抠出小小一撮货真价实的、纯白色的粗盐粒子!
金贵的盐晶被他洗净晾干的大叶子仔细裹好,结结实实捆上韧皮绳!深藏炕洞最干爽的“保险箱”!保命家当里,这基础调料总算上了桌!
回铁盒堆边。石蚝、青螺、还有小鱼都得想招存住!他手脚麻利。
小鱼刮净鱼鳃内脏(这里头最容易烂),拿宝贵粗盐搓满鱼身里外!盐粒子在光鱼身上滑溜响。这么收拾好才不容易臭。
打开盒子。几个小青螺还在垂死合缝,细小的在盐渍刺激下扭动。石蚝壳冰凉,撬开的内里发紧实。几条小烂银鱼的烂肠子早掏空了,肚子抹了层盐晶,微微半透。最值钱的鬼头藤壶贝肉,还封在另只盒子里睡石缝凉炕,那玉色馋得陆鸣肚子咕噜叫。
生吞的鬼影掐住馋虫喉咙。陆鸣的眼珠子扫过石板上的蚝肉、小鱼,还有刚得的那块宝贝肉——都得放着。视线定在另一样东西上:石蚝肉堆里扒拉出来的、肉质最厚实的“灰石蚝”硬肉筋——这算是生吃风险最小的“保底粮”。
他用石片子撬开几个,抠下几条硬梆梆的灰白肉筋。摸着凉腻。捏一条肉筋沾点新炼的带石味的粗盐粒,塞嘴里嚼。
咯吱咯吱…
韧得像湿皮条,腥里透着点铁锈涩味。嚼巴起来像啃老鞋帮子,但那股子咸气溜进肚,干瘪的胃袋总算撑出点缝,灌进一股冷扎扎的踏实感。劲儿虽小,却是实打实的粮!
陆鸣面瘫着脸嚼完,眼珠子又盯上挂窑壁边的石板。上面那几条裹盐末的小鱼靠窑壁匀热烘着,鱼肉上的水汽在慢火熏蒸下丝丝缕缕逃了。原本水光闪亮的珍珠白变成暗沉的棕黄皮,鱼肉也开始缩紧发硬。石蚝肉缩水成一粒粒硬壳琥珀。
窑壁的热气像老牛拉磨,又慢又匀。它不如明火霸道,倒像个闷头干活的老石匠,一点一滴、不厌其烦地把鱼肉贝肉里最后那点水活着挤干。
陆鸣熬得住,隔一阵(凭心跳和疼劲儿估摸),就撑起快散架的身子凑近窑壁,拿个磨光的溜石头蛋子当拨火棍,小心翻动石板上的鱼和蚝肉。每次翻动,都腾起点水腥热气,混着窑烟味漫在洞里。鱼肉慢慢脱水的硬实感肉眼可见。
时间温吞吞熬着,盐分透透地腌进去,窑壁的低热当慢火烤着。鱼肉贝肉一点点绷成薄鱼干、硬蚝粒。鲜味变成腌货的咸实。
当第一条小鱼干得跟树叶子似的一掰就脆时;
当石蚝肉缩得硬邦邦像颗咸核……
陆鸣冰冷的眼底终于飘过丝微弱的暖光。咸海风从藤条门缝里溜进来,卷过他汗湿盖灰的脸皮子,凉飕飕扎人。
打包!护住这点活命本钱!
他扯下挂石板的藤条绳,手一搭石板还温乎。烘硬的小鱼干得像枯叶卷,石蚝肉成了咸硬的肉豆。顶金贵的鬼头藤壶肉还在睡石缝凉铺,等以后手头有真火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