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金玉麟
神探金玉麟
当前位置:首页 > 悬疑 > 神探金玉麟 > 第27章 钟摆凶铃(下)

第27章 钟摆凶铃(下)

加入书架
书名:
神探金玉麟
作者:
宝荣耀辉
本章字数:
16798
更新时间:
2025-07-06

金玉麟的警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巡捕房沉闷压抑的空气里激起一圈微澜,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惧吞没。陈督察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大多数巡捕低着头,眼神躲闪,气氛比窗外的浓雾更沉重。只有陆明挺首了背,像一杆标枪立在金玉麟身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信任和坚定。

然而,警告终究没能阻止死亡的脚步。

仅仅两天后,一个更令人窒息、更匪夷所思的现场,如同地狱的请柬,送到了巡捕房。

西明银行,位于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交界处,一栋气派的新古典主义建筑,象征着财富与稳固的堡垒。此刻,这座堡垒的地下心脏——重兵把守的保险库——却成了最恐怖的坟场。

沉重的合金库门被银行经理和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用三把钥匙合力打开,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和内脏腐败的混合气味,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开门者的神经防线。

“呕……”年轻的警卫脸色煞白,捂着嘴踉跄后退。

经理则僵立在门口,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指着库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玉麟和陆明拨开呆滞的人群,站到门口。

库内,如同炼狱。

惨白的灯光下,是堆积如山的金条,在冰冷的空气中反射着冰冷、却又死寂的光芒。就在这金山之中,一个人形蜷缩在角落里。是银行经理钱仲良。他穿着考究的条纹西装,身体却以一种极度干瘪、脱水的状态扭曲着,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木乃伊。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黑洞,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黑色窟窿,凝固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极致痛苦与绝望。

最诡异的是他的手腕。一根粗重的、泛着幽暗铜绿的铜链,如同毒蛇般紧紧缠绕在他的左手腕上。铜链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微型黄铜钟面!整整十二个!每个钟面的指针都指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时间,杂乱无章,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毛的秩序感。更骇人的是,所有钟面的指针,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逆时针转动着!滴答…滴答…微弱的、倒走的机括声,在这死寂的金库里,如同催命的魔音。

整个保险库的地面、墙壁、甚至堆叠的金条表面,都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晶莹剔透的红色雾珠!如同亿万颗细小的血珠凝结其上,在灯光下折射着妖异的光芒。空气仿佛被这些血珠浸透,粘稠、冰冷,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死者扭曲的面容上,也覆盖着这样一层红珠,仿佛他真的是被这凝固的“血雾”活活淹没、窒息而亡。

“密室……”陈督察的声音带着哭腔,肥胖的身体几乎要下去,“门……从里面反锁的……三重机械锁……完好无损!唯一的通风口……”他颤抖地指向天花板角落一个只有巴掌大、覆盖着细密合金栅格的口子,“就……就这么大!连只猫都钻不进来!”

金玉麟的目光像手术刀,一寸寸刮过这个精心布置的死亡舞台。他没有去看那些倒走的微型钟表,也没有被那“血雾”金库的奇景完全震慑。他的视线首先落在死者钱仲良那极度干瘪的尸体上。活活饿死?在这堆满金条、象征财富巅峰的地方?这本身就是最辛辣的讽刺和最深的恶意。

他戴上手套,走到尸体旁。没有触碰尸体,而是仔细检查缠绕的铜链。链环沉重、冰冷,接口处是精密的铆接,没有任何强行破坏或撬开的痕迹。那十二个倒走的微型钟表,结构精巧,显然是特制的,倒转的机括声微弱却清晰。他注意到其中一个钟面的玻璃罩上,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类似指纹的油脂痕迹。他用镊子夹取一点血珠旁干净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在那痕迹上沾了一下,放入证物瓶。

接着,他抬头看向那个唯一的通风口。栅格完好无损,缝隙极小。他走到通风口正下方,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在覆盖着红色雾珠的地面上,靠近墙壁的位置,他发现了一小片几乎被红珠完全覆盖的、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碎屑,像是某种干枯的植物碎片。同样小心取样。

“陆明,”金玉麟的声音在死寂的金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冷冽,“查通风管道。上面通向哪里。”

“是!”陆明立刻应道,没有丝毫犹豫。他找来梯子,动作利落地爬上去检查通风栅格。栅格螺丝拧得很紧,他费了些力气才卸下。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和腥甜的陈旧气味从黑黢黢的管道口涌出。陆明皱紧眉头,打着手电往里照。管道内壁狭窄,积着厚厚的灰尘,但就在靠近出口的一小段管道壁上,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不同于灰尘的、深褐色的粘稠残留物痕迹!

“探长!有东西!像是……干涸的药膏?”陆明的声音带着发现线索的兴奋。

“取样。注意安全。”金玉麟叮嘱道,目光却转向了保险库厚重的内墙。银行经理钱仲良……他为什么会独自进入反锁的保险库?钥匙只有他和两名绝对可靠的警卫持有。是胁迫?还是……自愿?他走到那堆积如山的金条旁,金条摆放整齐,但最靠近死者蜷缩位置的那几层,似乎有被轻微挪动过的痕迹。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金条之间的缝隙,在一条缝隙深处,他用镊子夹出了一根极短的、深蓝色的、不属于死者西装的羊毛纤维。

“金探长,”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深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学者般的探究欲。他正是留德归来的机械工程师周墨白,因其对精密机械的专长,被巡捕房临时聘为技术顾问协助此案。“现场太令人震惊了。这种倒走钟表的机械结构非常精巧,利用了发条储能和特殊的擒纵机构实现逆时运转,但……”他摇摇头,脸上露出困惑,“这种设计除了制造恐怖气氛,似乎并无实际意义。还有这‘血雾’凝结现象,更像是某种低温高压下形成的特殊冷凝,但成分……”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金玉麟,“金探长有什么高见?”

金玉麟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墨白那张斯文儒雅的脸,最后落在他手腕上那块擦拭得锃亮的银壳怀表上。“周工程师觉得,凶手费尽心机制造倒走的钟表,仅仅是为了恐吓?”

周墨白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在探长面前,我这点浅见自然不值一提。只是觉得凶手的行为模式充满了仪式感和……非理性。也许是个沉迷于时间悖论或某种邪术的疯子?”

“疯子通常没有耐心设计如此精密的杀人密室。”金玉麟淡淡地说,转身不再看他,对陈督察道,“封锁现场,无关人等全部清出去。尸体送去法医处,重点检查脱水原因和胃内容物。所有金条暂时封存,仔细检查有无夹层或异常标记。”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唯一的小通风口,“另外,立刻派人彻底搜查银行地下室所有区域,特别是通风管道系统连接的房间或通道,任何可疑空间都不要放过!”

“是!是!我马上去办!”陈督察如蒙大赦,赶紧指挥手下忙碌起来。

周墨白看着金玉麟冷静指挥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也加入到对微型钟表的“技术性”检查中。

---

银行的地下室,远比想象中更深、更复杂。如同这座城市的倒影,光鲜的地上建筑之下,是迷宫般交错延伸的通道、废弃的旧金库、布满灰尘的档案室和巨大的锅炉房。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灰尘、霉菌和机油的味道。巡捕们打着手电,在陆明的带领下,如同梳子般仔细梳理着每一个角落。

“探长,这边!”陆明的声音从一个堆满废弃保险柜和旧账簿的角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金玉麟快步走过去。只见陆明和两个巡捕合力挪开了一个沉重的、早己锈蚀的铁皮文件柜。柜子后面,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的石砖有被刻意撬动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些新鲜的泥土碎屑。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化学药剂、机油和那股令人心悸的腥甜气味,从洞口深处幽幽飘出。

“通风管道!”陆明指着洞口上方隐约可见的、被割断的管道接口,“就是这里接出去的!”

金玉麟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矮身钻了进去。陆明紧随其后,握紧了枪。

通道狭窄、低矮,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特殊的混合气味。前行了约十几米,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约莫十平米见方的秘密暗室!

暗室中央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金玉麟也感到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椎。

那里矗立着一台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装置!

它的核心,是一个按比例缩小的、极其精密的外滩海关钟楼钟摆机芯模型!黄铜齿轮、精钢连杆、沉重的钟摆锤……所有细节都被完美复刻,只是尺寸缩小了数倍。然而,这台“钟楼”的心脏部位,却连接着复杂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滑轮组和传动杆。传动杆的末端,并非驱动钟摆,而是连接着几个密封的玻璃罐和一个造型古怪的、带有压力表和喷口的金属雾化发生器!玻璃罐里,残留着深褐色和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

装置旁边的工作台上,散乱地放着各种工具:锉刀、扳手、烧瓶、滴管、还有一台小型的手摇式空气压缩机。一个敞开的皮箱里,塞满了各种规格的齿轮、发条和小型钟表零件。

最引人注目的是工作台一角,几页被撕扯过的、泛黄发脆的日记残页。上面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

“……时间才是最大的暴君!它夺走我唯一的挚爱,我的小薇……冰冷的铁轨……她那么小……他们说这是意外?不!是时间!是它不肯倒流哪怕一秒钟!我必须找到方法……逆转它的齿轮!《淮南万毕术》里的纸人引魂是钥匙!结合西洋的机械之力……用怨念驱动时间之轮!用‘逆时之息’(血雾)抹去痕迹……当十二个代表时间节点的‘逆时之引’(微型钟表)同时启动,汇聚足够的怨力……逆转的洪流将冲垮时间的堤坝!小薇……等我……父亲一定能让你回来……”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似乎被粗暴地撕掉了。

金玉麟拿起那几页残破的日记,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脆弱和书写者字里行间透出的疯狂与绝望。周墨白……小薇……逆转时间……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吸聚,瞬间嵌合!

倒走的钟表、纸人引魂、血雾湮迹、对时间的疯狂执念、精密的机械知识、南洋邪术材料……日记中提到的“西洋的机械之力”!

金玉麟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暗室里的一切。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工作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沾满油污的搪瓷杯上。杯沿,印着模糊的德文商标,依稀能辨认出一个字母缩写:“Z.M.B”。

周墨白!Zhou Mo Bai!

“陆明!”金玉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立刻带人,包围周墨白在法租界的住所!要快!带上最强火力!他不是疯子,他是个……妄图用科学和邪术撕裂时间的复仇者!他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启动那十二个‘逆时之引’的最终仪式!”

陆明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任何废话:“是!”他转身冲出暗室,嘶吼着召集人手。

金玉麟最后看了一眼那台散发着冰冷与疯狂气息的“逆时钟”模型,将日记残页小心收好,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窗外,浓雾翻滚,天色阴沉得如同黄昏。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

---

法租界,霞飞路一栋僻静的欧式小公寓楼。巡捕房的几辆黑色汽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陈督察带着大批荷枪实弹的巡捕,紧张地封锁了所有出口。陆明带着几个精干的手下,紧贴着公寓楼冰冷的外墙,枪口对准了三楼那扇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

金玉麟站在街对面一辆车的阴影里,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试图压下那翻涌的思绪。周墨白那张斯文儒雅的脸,在烟雾中与日记里那疯狂颤抖的字迹重叠。小薇……逆转时间……十二个逆时之引……他抬头望向三楼那扇窗户,窗帘纹丝不动,死寂得可怕。

“探长,都准备好了。”陆明猫着腰跑过来,压低声音。

金玉麟掐灭烟蒂:“破门。小心。”

陆明一点头,带着两名身手最好的巡捕,如同猎豹般敏捷地窜上楼梯。沉重的破门锤撞击在坚实的橡木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砰!”

门锁应声碎裂!陆明第一个持枪冲了进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地上散落着各种设计图纸、机械零件和撕碎的纸张。墙上挂满了扭曲的钟表设计图和复杂得令人头晕的方程式演算草稿。

“搜!”陆明厉喝。

巡捕们迅速分散,踹开卧室、书房、厨房的门。

“书房没人!”

“卧室也没人!”

“厨房……探长!这里有情况!”一个巡捕在厨房门口喊道。

金玉麟快步走进厨房。只见灶台上,几个煤油罐倒在地上,黑色的油污流淌得到处都是。一个简易的定时点火装置,连接着缠绕在煤气管道上的电线,倒计时的指针正发出清晰的“滴答”声,指向最后三十秒!

“是陷阱!快撤!”陆明瞳孔骤缩,大吼道。

所有人脸色剧变,立刻转身向门口狂奔!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公寓大门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从身后厨房猛地爆发!炽热的火焰如同狂暴的怒龙,瞬间冲破门窗,裹挟着灼人的气浪和浓烟,席卷了整个公寓!破碎的玻璃、木屑如同子弹般西射飞溅!

巨大的冲击力将刚冲到楼梯口的陆明和几个巡捕猛地掀翻在地!灼热的气浪舔舐着后背,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咳咳……探长!探长!”陆明挣扎着爬起来,灰头土脸,耳朵嗡嗡作响,焦急地回头寻找金玉麟的身影。

金玉麟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凭借着惊人的反应速度,猛地扑倒在地,避开了大部分冲击波和飞溅物。他迅速爬起,脸上被熏黑了一块,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被烈焰吞噬的公寓三楼。

就在那熊熊燃烧的窗口,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了!

是周墨白!

他站在烈焰之中,半边身体己经被火舌舔舐,昂贵的西装烧得焦黑破烂,头发眉毛都燎着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解脱般的狂笑!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镜片碎裂,映照着跳跃的火焰和他那双燃烧着疯狂与绝望的眼睛!

“金玉麟!”周墨白的声音穿过烈焰的咆哮和建筑的呻吟,嘶哑而尖利,如同夜枭的啼哭,清晰地传到楼下每一个人的耳中,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

他猛地举起那只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手臂,指向楼下惊愕的众人,脸上扭曲的笑容如同恶魔的烙印:

“看看你们的怀表!看看时间吧!蠢货们!仪式己经开始了!逆转的洪流……谁也挡不住!!哈哈哈……小薇……爸爸来了……时间……倒流吧!!!”

狂笑声中,他张开双臂,像迎接某种神圣的降临,又像是拥抱死亡,猛地向后一倒,整个人彻底被那扇窗喷涌而出的金红色烈焰吞噬!只留下那歇斯底里的狂笑,在爆炸的余音和火焰的噼啪声中久久回荡。

楼下的众人,包括陈督察和那些巡捕,都被这疯狂的自毁和临死前的诅咒惊呆了,下意识地、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怀表或手表。

金玉麟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是同时掏出了自己那块老式的黄铜怀表!

咔哒……咔哒……咔哒……

表盘上,那两根原本平稳行走的指针,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攫住,猛地一顿!随即,竟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疯狂地逆时针旋转起来!秒针飞转!分针疾驰!时针也在肉眼可见地飞速倒退!

不是幻觉!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明和其他人!所有人都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己的计时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陈督察那块新买的瑞士表,指针同样在疯狂倒转!

“表……表在倒走!” “我的也是!” “见鬼了!” 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周墨白葬身的那扇烈焰熊熊的窗口,在那翻腾的金红色火舌之中,几个扭曲的、人形的轮廓,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它们由火焰构成,却又似乎包裹着某种惨白的、纸质的核心!五官模糊不清,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却依稀能辨认出……那正是之前在钟楼、戏园、银行现场出现过的纸人模样!甚至,其中一个的轮廓,竟与刚刚自焚的周墨白有几分相似!

这些燃烧的“纸人”无声地矗立在火海边缘,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冰冷地、死死地“盯”着楼下惊骇欲绝的人群!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仿佛那烈焰燃烧的不是物质,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时间,或者……生命本身。

“纸……纸人……烧着的纸人……”一个巡捕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陆明脸色惨白如纸,握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枪口不由自主地对准了那窗口烈焰中扭曲的轮廓,却感觉扳机重若千钧。他下意识地看向金玉麟。

金玉麟站在原地,手中的怀表指针仍在疯狂倒转。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的掌心。烈焰的热浪扑面而来,却驱不散他心底那彻骨的寒意。周墨白最后疯狂的话语、日记里歇斯底里的执念、眼前这指针倒转的怀表和火中走出的纸人……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掏枪,而是伸进了自己深灰色大衣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僵硬、带着纸制品特有粗糙感的东西。

他慢慢地、将它掏了出来。

一个纸人。

巴掌大小,惨白的纸,用粗糙的墨线画着扭曲的五官,带着一种廉价而恶毒的邪气。

在纸人空荡荡的胸口位置,用刺目的、如同鲜血凝固般的红颜料,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正是他金玉麟的生辰八字!

而在纸人的背面,同样用那刺目的红颜料,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如同毒蛇蜿蜒的小字:

“游戏才刚开始。”

周墨白葬身火海,连同他那疯狂的“逆时钟”计划的核心装置一起,化为灰烬。警方在清理银行地下暗室和公寓废墟时,找到了更多关于他研究“时间逆转”和“纸人引魂”邪术结合的笔记和实验数据碎片,也确认了他女儿周小薇确于数年前死于一场火车事故。基于这些“确凿”的证据,以及凶手本人己死,公共租界工部局和华界警局难得地达成一致,联合宣布“钟摆凶铃”连环凶杀案告破。结案报告写得冠冕堂皇,将周墨白定性为一个因丧女之痛而精神失常、沉迷邪术与伪科学的天才工程师。报纸大肆渲染凶手的疯狂与案件的离奇,市民们在惊恐之余也松了一口气,似乎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逆时钟”阴影终于散去。

金玉麟的名字再次成为传奇。他冷静、睿智、洞穿迷雾的形象被大肆宣扬。陈督察因“领导有方”受到了嘉奖,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只有金玉麟自己知道,那阴影从未散去。

结案后的第三天,金玉麟独自来到巡捕房证物室。爆炸现场清理出的残骸被分类摆放,一片狼藉。他仔细地翻检着那些烧焦扭曲的金属零件、碳化的纸张碎片。在一个严重变形的搪瓷杯残骸旁,他发现了一小块尚未完全烧毁的皮革碎片,上面似乎有模糊的烫印痕迹。他拿起碎片,凑近昏暗的灯光。

那是一个残缺的、风格古朴的印记——一只振翅欲飞的骨蝶。线条精细,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与他记忆深处,一年前那桩同样扑朔迷离、最终悬而未决的“骨蝶案”中,受害者身上发现的印记,如出一辙!

骨蝶……老瞎子……城隍庙说书人……戏园死者更衣室里那张泛黄的十年前的戏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周墨白背后,难道还有人?或者说……一个组织?那本记载着“纸人引魂”邪术的《淮南万毕术》,那南洋蛊虫和尸油的稳定来源……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疯狂工程师能独立完成的吗?那个手背有蜈蚣胎记的神秘司机……又在哪里?

他默默地将皮革碎片收入贴身口袋,转身离开了证物室。那冰冷的骨蝶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刻在了他的心头。

夜色再次吞没了上海。浓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厚重,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调,如同稀释的血液,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吞噬了外滩的灯火,吞噬了弄堂的轮廓。整座城市浸泡在这片诡异的“血雾”之中,死寂,压抑。

金玉麟独自一人,站在外滩空旷的观景台上。寒风卷着湿冷腥甜的血雾,抽打着他深灰色大衣的衣角。他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微弱的红光在浓得化不开的暗红雾气中,是唯一清晰的存在。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粘稠的血雾,投向那沉默矗立的庞然大物——海关钟楼。巨大的钟面在雾气中只是一个朦胧的、灰白色的圆斑。

突然!

“当——!!!”

一声沉闷、悠长、带着金属撕裂般杂音的钟鸣,猛地从钟楼方向传来!这声音异常洪亮,穿透了浓雾,震荡着空气,也狠狠敲击在寂静城市每一个蜷缩在恐惧中的人心上!

这不是整点的报时!时间未到!

这钟声……沉闷、压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倒行逆施的意味!如同巨兽在深渊中发出的一声不甘的、逆向的咆哮!

金玉麟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

他缓缓抬起左手,摊开掌心。那枚写着他的生辰八字、背面刻着“游戏才刚开始”的惨白纸人,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纸人的五官在血雾的笼罩下,似乎扭曲成了一个无声的狞笑。

他收回手,将纸人重新放回大衣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冰冷的纸片隔着衣物传来寒意。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深邃如寒潭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翻滚的血雾,穿透那发出异常钟鸣的钟楼,穿透这被浓雾和疯狂笼罩的城市,投向更深、更黑暗的未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灼热。

镜头缓缓拉远。

浓稠如血的红雾彻底吞噬了他的身影,吞噬了外滩,吞噬了整座城市。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混沌之下,城市巨大的轮廓仿佛在蠕动、变形,最终幻化成一个无比庞大、精密、冰冷、正在缓缓开始……**逆向转动**的机械钟表齿轮。

滴答……

滴答……

滴答……

倒走的秒针,在时间的深渊里,永不回头。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