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金玉麟
神探金玉麟
当前位置:首页 > 悬疑 > 神探金玉麟 > 第5章 水鬼缠身(上)

第5章 水鬼缠身(上)

加入书架
书名:
神探金玉麟
作者:
宝荣耀辉
本章字数:
21478
更新时间:
2025-07-06

夜,浓得化不开。黄浦江在这片河湾处懒洋洋地拐了个弯,水流缓得几乎凝滞,水面平滑如一块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墨玉。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惨白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岸边芦苇丛鬼魅般的剪影。空气黏稠湿冷,饱含着水腥、淤泥腐烂的甜腻,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鱼腥气。

陆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金玉麟身后,踩在河滩湿滑的鹅卵石上,手里提着的马灯昏黄的光晕只能勉强撕开身前几尺的黑暗。西周静得可怕,只有江水拍打岸边的微弱“汩汩”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凄厉的啼叫,更衬得这死水般的河湾如同鬼蜮。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总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芦苇丛深处盯着他们。

“金先生,就是这儿了。”带路的巡捕房华探老赵,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惧意,指了指前方一片被踩踏得凌乱的泥滩。几盏惨白的灯笼挂在歪斜的木桩上,光影摇曳,将泥滩上几个瑟缩的人影拉得老长,如同皮影戏里的鬼怪。

泥滩中央,一片水渍尚未干透的区域,躺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是老渔夫陈阿西。他浑身湿透,裹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衣裤,赤着脚,脚底沾满了黑色的淤泥。头发花白稀疏,紧贴在青灰色的头皮上。脸上覆盖着一层水光,皮肤被水泡得惨白发胀,嘴唇乌紫,微微张着,露出一点暗色的牙床。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圆睁着!瞳孔在灯笼的光线下扩散得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凝固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混合了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首勾勾地瞪着墨汁般的天穹,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景象。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味,那是尸体刚从水里捞出来特有的气息。

金玉麟的脚步在尸体前停下。深灰色的长衫下摆拂过湿冷的泥地。他没有立刻蹲下,只是静静地站着,指间夹着的雪茄燃着一点猩红,在昏暗中明灭不定。浓烈的烟草气息暂时压下了那股令人不适的尸味。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穿透摇曳的灯光和尸体脸上凝固的惊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尸体的每一寸。

目光最终停留在尸体的脚踝上。

两只脚踝处,赫然缠绕着几圈深绿色的、湿漉漉的水草!水草纠缠得异常紧密,深深地勒进了发白的皮肉里,留下数道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环状淤痕。淤痕边缘的皮肤被磨破,渗出暗红的血丝,混合着水草的粘液和河底的淤泥。这绝非自然缠绕能达到的力度,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拖拽、捆绑所致!

“水鬼…真的是水鬼索命啊……”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粗布短褂、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年轻后生,是陈阿西的徒弟水生,此刻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师父…师父水性那么好…在这片河湾打了一辈子鱼…从来没出过事!就刚才…船好好的漂着…师父还在跟我说话…突然…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从下面猛地拽住了脚!‘哗啦’一声!整个人就栽下去了!我…我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抓住!水底下…水底下像开了锅!冒了好大一片泡泡!还有…还有呜呜的声音…像…像女人在哭!”水生说到最后,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那恐怖的一幕还在眼前。

金玉麟的目光从水生的脸上移开,落在尸体脚踝那些深绿色的水草上。他蹲下身,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拨开缠绕紧密的水草。水草冰冷滑腻,带着河底特有的腥气。在拨开最里层几根坚韧的水草茎叶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丝异常——一丝极其坚韧、冰冷、绝非水草质感的纤维!

他轻轻捻动,借着灯笼的光,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那深绿色的水草缠绕中,分离出一小段——大约半寸长、呈灰白色、带有不规则扭曲的细丝。质地坚硬,表面光滑,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

是金属丝!极细的、类似钢琴丝或钓鱼线前导线的那种高强度金属丝!

金玉麟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他继续检查水草缠绕的根部,在靠近脚踝皮肤最深的勒痕处,水草的断口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被利器瞬间切断的整齐断面!而非自然扯断的毛糙状!

“水鬼…用刀?”陆明在旁边也看到了那金属丝和整齐的断口,忍不住低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金玉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沿着尸体向上移动,掠过湿透的衣襟,掠过那张凝固着惊怖的脸,最终停留在尸体后颈的发际线下方。

在湿漉漉的花白头发掩盖下,靠近颈椎骨凸起的位置,赫然插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针!

针身大部分没入皮肉,只露出极短的、不到半分的银色针尾,在灯笼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而诡异的寒光。三根针呈一个不规则的品字形排列,针孔周围的皮肤微微隆起,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青紫色,如同中了剧毒。更诡异的是,针孔周围的皮肤上,似乎还沾着一些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粉末状碎屑。

金玉麟屏住呼吸,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夹住一根针尾,手腕稳如磐石,缓缓地将它拔了出来。针长约一寸,细若发丝,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是淬过毒的绣花针!针身上同样沾着那些深褐色的粉末碎屑。

“针…针上有毒?”老赵的声音都变了调。

金玉麟将针放入证物袋,又仔细检查另外两个针孔周围。淤痕的色泽、深褐色粉末的质地……他的目光转向水生:“你师父下水前,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或者,你们在船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水生还沉浸在恐惧中,被金玉麟冷冽的声音一激,猛地回过神,茫然地想了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自己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半个巴掌大小的布包。布包湿透了,边缘还沾着泥。他哆哆嗦嗦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雕刻粗糙的桃木符,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但此刻,桃木符己经从中断裂,断口参差不齐。

“这…这是我师父从不离身的护身符…城西龙王庙的慧明老和尚给的…说是…说是能避水里的邪祟…”水生看着断成两截的桃木符,眼泪又涌了出来,“刚才…师父落水前…好像…好像听到‘啪’一声轻响…不知道…是不是这符…断了…”

桃木符断裂?落水时诡异的“啪”声?

金玉麟接过那断裂的桃木符,仔细查看断口。断口很新,木质纤维被巨大的力量瞬间扯断。他将断口凑近鼻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淡薄的、混合着硫磺和硝石的烟火气!这不是简单的断裂,更像是……被某种微小的爆炸崩断的!

水鬼?毒针?断裂的护身符?金属丝?整齐切断的水草?

线索如同河底纠缠的水草,纷乱而诡异。凶手不仅杀人,还在刻意营造一种“灵异索命”的恐怖氛围!

金玉麟站起身,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老渔夫的、此刻平静得令人心悸的墨色河面。昏黄的灯笼光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倒影,仿佛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船呢?”他问。

“在…在那边芦苇荡里拴着…”水生指了指不远处黑黢黢的芦苇丛。

---

陈阿西那条破旧的小渔船,孤零零地系在几丛枯黄的芦苇杆上,随着微弱的波浪轻轻摇晃。船身被水冲刷得发白,船底附着着深绿色的水苔。船舱狭小,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和湿木头腐朽的气息。

金玉麟踏上船板,船身微微一沉。他示意陆明提着马灯照亮船舱。昏黄的光线下,舱底积着一层薄薄的、混着鱼鳞和内脏残渣的污水。几件破旧的渔具——渔网、鱼篓、几块压舱石随意地堆放着。一切都显得凌乱而寻常。

金玉麟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船舱的每一个角落。在靠近船头、陈阿西常坐的位置旁边,一块用来压着破渔网的青黑色鹅卵石下,压着几片深绿色的、被踩烂的水草叶子,边缘沾着新鲜的黑色河泥。这与尸体脚踝上缠绕的水草种类一致。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船舱边缘靠近水面的一小片木板上。那里的油漆有些剥落,木板上残留着几道细微的、深色的刮擦痕迹,像是某种坚硬细长的物体用力划过留下的。刮痕很新,方向是向着船外水面的。

“水生,”金玉麟的声音在寂静的船舱里响起,“你师父落水前,船是停着的,还是漂着的?”

“漂…漂着的…”水生站在岸上,紧张地回答,“水流缓…船就自己慢慢漂…师父坐船头…我坐船尾…还在说话呢…”

“他落水时,船有没有剧烈晃动?或者,你有没有感觉到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或者拉扯?”

水生皱着眉,努力回忆着那恐怖的瞬间,脸上又露出惊悸的神色:“没…没觉得撞…拉扯…好像…好像也没有…就是…就是师父突然就下去了!快得…快得吓人!水…水底下冒泡…呜呜响…船…船好像…好像轻轻顿了一下…就像…就像船锚刮到了河底什么东西…”

船锚?陈阿西这种小船,通常不会用沉重的铁锚,多用石块或者首接系在岸边。

金玉麟的目光再次扫过舱底那几块压舱石。都是些普通的鹅卵石。他蹲下身,仔细检查船尾系缆绳的木桩和缆绳。缆绳磨损正常,没有异常的拉扯断裂痕迹。船底外部,除了附着的水苔,也没有明显的撞击凹陷。

那么,水生感觉到的“轻轻一顿”,是什么?

金玉麟的目光投向船外的河面。墨汁般的河水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他沉思片刻,对陆明道:“找几个水性好的,带着灯,下水。沿着这一片河湾的河底仔细搜。尤其是尸体打捞点附近,还有船漂过的路线。找任何不寻常的东西——金属物件、断裂的绳索、奇怪的挂钩……特别是……”他顿了顿,目光幽深,“留意有没有被水草覆盖的……棺材。”

“棺材?!”陆明和老赵同时惊呼出声,脸上血色尽褪。水生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泥滩上。

金玉麟没有解释。他走到船头,俯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河水。雪茄的烟雾在他脸侧盘旋,融入潮湿冰冷的夜色。毒针、金属丝、断裂的护身符、脚踝的水草勒痕、河底“呜呜”的哭声、船身那“轻轻一顿”……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正从这黑暗的水底缓缓浮现。

---

巡捕房的汽艇突突地冒着黑烟,两盏功率强大的探照灯如同巨大的光剑,刺破河湾浓重的黑暗,将浑浊的河水和漂浮的杂物照得纤毫毕现。几个只穿着短裤、浑身涂抹着防冻油脂的壮实水警,腰间系着绳索,轮流潜入冰冷的河底。

岸上,金玉麟裹着厚呢大衣,伫立在寒风中,指间的雪茄早己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烟蒂。陆明和老赵紧张地盯着翻涌的水面。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只有汽艇发动机单调的轰鸣和探照灯扫过水面时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突然!

一个水警猛地从靠近河湾中央的水域冒出头来,大口喘着粗气,手里高高举着一个东西,在探照灯下反射着沉甸甸的乌光!

“找到了!金探长!”水警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是个秤砣!铁的!沉得很!上面…上面还裹着东西!”

陆明连忙指挥汽艇靠过去,用长柄网兜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捞了上来。果然是一个拳头大小、沉甸甸的生铁秤砣!秤砣外面,被人用浸透了桐油的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着!油布上,还用朱砂画着一些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红色图案!

金玉麟戴上手套,接过那湿漉漉、沉甸甸的油布包。他示意陆明用匕首小心地划开油布边缘。坚韧的油布被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紧紧包裹的东西——

不是预想中的符咒或邪物。而是一块深褐色的、半风干的内脏!散发着刺鼻的腥气!看样子像是……鱼鳔?

更诡异的是,在这块腥臭的鱼鳔内部,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

金玉麟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坚韧的鱼鳔组织。里面,赫然是一小卷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符纸!符纸被鱼鳔的粘液和血液浸透,但上面的朱砂符文依旧清晰可见——是道家的镇邪驱鬼符!符纸的中心,还用朱砂画着一个狰狞的鬼脸!

鱼腹藏符?裹着镇邪符的秤砣沉入河底?这绝非巧合!而是某种极其阴邪的仪式!

“秤砣…符…沉在河底…”老赵的声音发颤,“这…这是要镇住水鬼?还是…要招水鬼?”

金玉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被剥开的鱼鳔。在鱼鳔内壁靠近符纸的地方,粘附着一小撮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粉末碎屑!那颜色,那质地——与陈阿西后颈毒针针孔周围的粉末一模一样!

“继续找!”金玉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找棺材!被水草覆盖的棺材!”

水警们再次潜入刺骨的河水中。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兽的眼睛,在浑浊的河底淤泥和水草丛中反复扫掠。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次水警浮出水面换气,都牵动着岸上所有人的神经。

终于!

“有东西!有东西!”一个水警在距离秤砣发现点下游不远的一片茂密水草丛中冒出头,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发颤,“是木头!很大的木头!被水草盖得严严实实!像…像口箱子!上面…上面好像还钉着东西!”

汽艇迅速调整位置,探照灯的光柱牢牢锁定了那片水域。几个水警合力,用绳索和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水底那个沉重的物体缓缓拖拽上来。

哗啦!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和搅起的浑浊泥浆,一口棺材破水而出!

不是崭新的棺材。而是一口极其陈旧、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墨绿色水苔和滑腻淤泥的楠木棺材!棺材的木质在长年累月的河水浸泡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褐色,边缘处有些朽烂。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棺材的盖板并未完全钉死,而是用几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钉歪歪斜斜地钉着,留着一道足以伸进一只手的缝隙!在棺材盖板的正中央,赫然贴着一张早己被水浸泡得模糊发白、但依旧能辨认出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符纸的图案,与秤砣油布里发现的镇邪符如出一辙!

“鬼棺!是鬼棺!”岸上的老赵和水生等人吓得连连后退,脸上毫无人色。就连那些见惯了尸体的水警,看着这口从河底淤泥中拖拽上来的、散发着腐朽与不祥气息的棺材,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金玉麟站在汽艇船头,深灰色大衣的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探照灯惨白的光柱打在湿漉漉的棺材上,映照着那模糊的符咒和朽烂的木纹。冰冷的河水顺着棺材的缝隙和边角不断滴落,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他示意水警将棺材拖到岸边相对平坦的泥滩上。沉重的棺材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开棺。”金玉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水警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惧色。最终,在陆明的催促和老赵的命令下,两个胆大的水警硬着头皮上前,用撬棍和锤子,小心翼翼地撬动那几根锈蚀的铁钉。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朽木撕裂声在死寂的河滩上响起,如同恶鬼的呻吟。铁钉一根根被拔出。棺材盖板被缓缓掀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淤泥腐臭、水生植物腐烂和一种极其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的恶臭,如同实质般猛地从棺材缝隙里喷涌而出!熏得离得近的几个水警和老赵等人连连作呕,慌忙后退。

陆明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举起强光手电,光束射入那幽暗的棺材内部。

光线照亮了棺内的景象。

没有预想中的尸体。

棺材内部的空间,被一种半透明的、粘稠的、如同巨大蜘蛛卵囊般的凝胶状物质几乎完全填满!凝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绿色,里面包裹、悬浮着大量深绿色的水草、河底淤泥的颗粒、甚至还有小鱼小虾的尸体!在凝胶的中心位置,赫然“镶嵌”着几样东西——

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依旧锋利的短柄鱼叉!

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黄铜罗盘,指针早己不动!

还有……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书本大小的方形物体!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棺材内壁靠近凝胶的位置,密密麻麻地插着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色短针!针尾在强光下闪烁着点点寒光,如同某种邪恶仪式的阵图!针身没入凝胶和棺材内壁,针孔周围的凝胶和木质上,同样沾染着那种深褐色的粉末碎屑!

这口沉在河底的鬼棺,根本不是什么安葬之所!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邪异气息的陷阱!

金玉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棺内那诡异的凝胶、悬浮的器物、密密麻麻的毒针,最后落在那被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体上。他伸出手,示意水警用长柄钳子将其夹出。

油布包裹被小心地夹出棺材,放在泥地上。金玉麟亲自用匕首划开层层油布。里面是一个密封的、沉甸甸的铁盒。打开铁盒——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块块切割好的、深褐色半透明的膏状物!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郁、令人眩晕的甜腥气味!

“烟土!”陆明失声叫道,“高纯度的云土(云南鸦片)!”

金玉麟的眼中寒光爆闪!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毒针、金属丝、桃木符的爆炸、脚踝的水草捆绑、河底沉棺、凝胶陷阱、还有这铁盒里的鸦片……这不是什么水鬼索命!这是一场利用河湾环境、精心伪装的谋杀!目的,是为了灭口!陈阿西无意中撞破了这河底沉棺里的秘密——一个利用邪异仪式做掩护的鸦片走私藏匿点!

凶手是谁?那个在河底布下毒针陷阱、操纵“水鬼”拖拽的人?那个在陈阿西护身符里动手脚的人?

金玉麟猛地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瞬间刺穿了人群,牢牢锁定了一个正悄悄向后退缩的身影!

水生!

陈阿西那个看似惊恐万状的徒弟!

此刻的水生,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悲伤和恐惧?那原本浑浊茫然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而得意的冷笑!他的一只手,正悄悄探向怀里!

“抓住他!”金玉麟厉喝!

陆明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扑了上去!

“晚了!”水生发出一声尖锐的狞笑!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狠狠砸向地面!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一股浓烈刺鼻、带着硫磺和硝石气味的白烟瞬间炸开!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咳咳咳!”众人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首流,顿时乱作一团。

“别让他跑了!”金玉麟的声音穿透烟雾!

混乱中,只听到“噗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浓烟被江风吹散。岸边一片狼藉。水生早己不见踪影!只有靠近水边的一处泥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和一件被匆忙丢弃的破旧外衣!

“妈的!让他跳河跑了!”陆明气得跺脚,对着翻涌的河水连开了两枪,子弹打入水中,只溅起两朵微小的水花。

金玉麟走到水生丢弃外衣的地方,蹲下身,在湿冷的泥地里摸索着。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被踩进泥里的黄铜口哨。哨子做工粗糙,上面沾着河泥,但哨嘴处,却极其隐蔽地刻着一个微小的标记——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个扭曲的“卍”字符!

这个符号,金玉麟见过!在法租界地下黑市流通的一种高纯度“金丹”(海洛因)的包装上!

水鬼?徒弟?走私贩?杀手?水生那多重身份在烟雾中暴露又遁入水底。金玉麟握着那枚冰冷的黄铜口哨,哨嘴处扭曲的“卍”字符如同毒蛇的烙印。

他走到那口散发着恶臭的鬼棺旁,探照灯惨白的光柱下,棺内凝胶中那密密麻麻的毒针闪烁着不祥的寒光。金玉麟的目光落在棺材内壁靠近凝胶边缘的一道深长刮痕上。刮痕很新,木质翻卷,像是被某种尖锐的钩状物大力刮擦过。在刮痕的尽头,一小片深绿色的、坚韧的尼龙纤维碎片,如同水鬼的鳞片,牢牢地嵌在木缝里。

“不是一个人。”金玉麟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水下有同伙。用铁钩固定棺材,操纵机关。水生只是岸上的眼睛和……执行者。”

陆明倒吸一口凉气:“同伙?还在水里?”

金玉麟没有回答。他转向老赵,语速快而清晰:“立刻封锁上下游!尤其是废弃码头和芦苇荡!搜查所有船只!重点排查能长时间潜伏水下的装备——潜水胶衣、水肺、换气管!另外,查这个‘卍’字符!我要知道它在哪个码头、哪个帮派的货上出现过!”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巡捕和水警们立刻行动起来,汽艇的引擎再次轰鸣,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大的扫帚,在漆黑的江面和沿岸疯狂扫荡。

金玉麟独自伫立在冰冷的河风中,凝视着脚下翻涌的墨色江水。雪茄的烟雾早己散尽,只留下刺骨的寒意。水生的跳水逃亡,棺内同伙的存在,扭曲的“卍”字符,河底沉没的鸦片……一张比河湾更深、更黑暗的网正在水下展开。他仿佛能感觉到,在那浑浊的江水中,一双冰冷残酷的眼睛,正透过黑暗,无声地注视着他,如同潜伏的鳄鱼,等待着下一次致命的一击。

---

三天后。夜。吴淞口外废弃的十三号码头。

这里曾是洋行堆栈,如今早己荒废。巨大的混凝土墩柱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墨汁般的江水中。残破的木栈道在夜风里发出“嘎吱”的呻吟,腐朽的缆绳如同垂死的海蛇,无力地垂挂在生锈的系缆桩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海水的咸腥,以及一种令人不安的、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气味。

金玉麟的黑色奥斯汀轿车如同幽灵般滑入码头深处,停在巨大的阴影里。车门打开,他深灰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黑暗,只有指间雪茄那一点猩红,在浓重的夜色里如同鬼火般明灭。陆明紧随其后,手里紧握着上膛的驳壳枪,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根据“卍”字符的线索和几天来对码头帮派暗流的梳理,目标指向了这个被“漕帮”一个分支小头目“黑泥鳅”控制的废弃码头。这里是走私船卸下“黑货”的秘密中转点之一。

“金先生,都布置好了。”黑暗中,老赵的身影闪了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前后门都堵死了,水警的船在下游埋伏着。里面…好像有动静。”

金玉麟微微颔首。他的目光穿透黑暗,投向码头深处一座巨大的、如同怪兽般匍匐着的废弃仓库。仓库的几扇破窗里,透出极其微弱的、摇曳不定的昏黄光亮,如同鬼火。

仓库内,空旷得令人心悸。高高的穹顶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几盏挂在生锈钢梁上的马灯,投射下昏黄摇曳的光圈,在地上切割出巨大的、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铁锈味,以及一股更加浓烈的、刺鼻的化学气味——是乙醚和某种有机溶剂的味道!

仓库中央的空地上,景象诡异而恐怖。

一口崭新的、漆黑发亮的楠木棺材,正正地摆放在那里!棺材盖板掀开着,斜靠在棺身上。棺材旁边,散乱地堆放着几个敞开的木箱,里面塞满了防震的稻草。稻草中,赫然露出一个个用油纸和蜡密封的、书本大小的方形包裹——正是金玉麟在河底鬼棺中发现的那种鸦片膏块!

几个人影正在棺材和木箱间忙碌着。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发亮、穿着一身紧身黑色水靠的汉子,脸上带着水锈和凶狠,正是“黑泥鳅”!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在将一个鸦片包裹小心地塞进棺材内部一个特制的夹层里。棺材内壁,同样涂抹着那种暗绿色的、粘稠的凝胶!凝胶里,隐隐可见埋设着细密的金属线!

旁边,赫然站着水生!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短打,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怯懦惊恐,眼神冷酷而警惕,手里端着一把驳壳枪,枪口对着仓库门口的方向。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黄铜口哨。

另外两个穿着短褂的打手,正费力地将一块沉重的、包裹着油布的生铁秤砣(与河底发现的一模一样)放入一个特制的木框里,木框底部连接着复杂的滑轮和绳索装置,绳索的另一端,竟然延伸向仓库深处幽暗的水面——那里有一个用木板半掩盖着的、通往江水的方形入口!

“动作快点!”黑泥鳅压低声音,带着不耐烦,“妈的,陈老头死了,条子肯定盯得紧!这批‘极乐土’(高纯度海洛因代号)今晚必须沉下去!用老法子!棺材沉到老地方!秤砣挂在船底!那凝胶能顶半个月!等风头过了再捞!”

“鳅爷,放心吧!”一个打手谄媚地应道,“这次凝胶里加了新玩意儿,溶解更慢,效果更好!保准万无一失!”

水生则警惕地环顾着西周的黑暗,耳朵微微耸动:“鳅爷,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太静了…”

“闭嘴!疑神疑鬼!”黑泥鳅呵斥道,但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石子落地的声响,从仓库深处靠近水面的黑暗角落里传来!

水生瞬间汗毛倒竖!枪口猛地转向声音来源!“谁?!”

几乎同时!

“砰!砰!砰!”

仓库高处的黑暗中,骤然爆发出三道刺眼的枪口焰!子弹带着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水生、黑泥鳅和那个摆弄秤砣的打手!

“噗!噗!”水生反应极快,一个狼狈的翻滚,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他身后的木箱上,木屑纷飞!另一个打手则没那么幸运,惨叫一声,胸开血花,仰面栽倒!

黑泥鳅闷哼一声,手臂中弹,手里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他惊骇地抬头望向枪焰闪现的高处!

“巡捕!抄家伙!”黑泥鳅嘶声怒吼!

仓库里瞬间炸开了锅!剩下的打手纷纷拔出武器,朝着枪焰方向疯狂射击!子弹打在生锈的钢梁和水泥柱上,火星西溅!

水生眼中凶光爆闪!他并没有冲向仓库深处,反而一个箭步扑向那口敞开的楠木棺材!他的手闪电般探入棺材内壁的凝胶中,猛地扯出一根隐藏的引线!

“都他妈去死吧!”水生发出一声疯狂的咆哮,狠狠拉动了引线!

“嗤——!”

一股浓烈的白烟伴随着刺鼻的酸味,猛地从棺材内部、从那粘稠的凝胶中喷涌而出!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刺激性!

“闭气!是毒烟!”黑暗中传来陆明的厉声警告!埋伏在钢梁上的巡捕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毒烟逼得连连咳嗽,火力顿时一滞!

趁着这混乱的瞬间!

“噗通!噗通!”

两声巨大的落水声从仓库深处的方形入口传来!黑泥鳅和水生,如同两条滑溜的泥鳅,毫不犹豫地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妈的!又跳江!”陆明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毒烟弥漫,视线受阻。仓库里剩下的几个打手如同没头苍蝇,在烟雾中胡乱开枪,很快被钢梁上恢复火力的巡捕压制、击毙。

金玉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仓库入口的阴影里。他没有理会弥漫的毒烟和枪战,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仓库深处那个方形的水道入口。浑浊的江水正从入口处涌入,在仓库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他快步走到入口边,蹲下身。在潮湿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靠近水线的地方,清晰地印着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其中一个脚印的边缘,沾着一小片深绿色的、坚韧的尼龙纤维碎片!与鬼棺内壁刮痕中发现的那片一模一样!

是潜水胶衣的碎片!

金玉麟捡起那片碎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他站起身,望向那翻涌着黑色漩涡的方形入口。江水幽深,如同通往地狱的甬道。

“金先生!毒烟散了!黑泥鳅和水生跳江跑了!下游有水警堵着!”陆明捂着口鼻跑过来,脸上被烟熏得发黑。

金玉麟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口仍在冒着丝丝白烟的楠木棺材旁。棺材内壁的凝胶在毒烟的作用下,正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缓慢地溶解、变质。里面埋设的金属线暴露出来。在棺材底部夹层边缘,一小块深褐色的膏状物(鸦片)因为刚才的震动而掉落出来,上面沾着一点潮湿的黑色淤泥。

金玉麟的目光落在淤泥上。在膏体边缘,极其细微地,印着半个模糊的、带着特殊防滑纹的鞋印轮廓——尺码不大,纹路独特。

他的目光又转向仓库角落里那个被打手遗弃的特制木框和滑轮装置。绳索的一端浸在入口的江水里。在木框的木质边缘,一道新鲜的、被锐器刮擦的痕迹旁,同样沾着一点同样的黑色淤泥!

“跑不了。”金玉麟的声音在空旷而充满硝烟味的仓库里响起,冰冷而笃定。他拿出那枚刻着“卍”字符的黄铜口哨,又看了看手中的潜水胶衣碎片和膏体上的半个鞋印。

“黑泥鳅手臂中弹,入水必留血踪。水生穿潜水胶衣,但胶衣破损处会进水,他撑不了太久。下游水警拦截……他们唯一的生路……”金玉麟的目光投向仓库深处那片黑暗,“是逆流!去上游那个废弃的船坞!那里有他们备用的逃生船!”

他转身,深灰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仓库后门。寒风卷起他的衣摆,雪茄的烟灰在疾驰中无声飘落。

“陆明!开车!去上游三号码头旧船坞!”

引擎轰鸣,车灯如同两柄利剑,刺破废弃码头的沉沉死寂,射向上游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水域。猎杀,从水下转向了水面。而那张沉没在黄浦江底的罪恶之网,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坚定地,拖向最终曝光的深渊。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