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崩地裂，荒林遗姝

（现代线）

午夜时分的法医中心，笼罩在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里，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林岚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将最后一份微量物证样本小心翼翼地放进离心机。玻璃管壁上残留着极其微量的皮屑和纤维，来自一桩扑朔迷离的入室杀人案现场，死者是一位独居的年轻女性，现场几乎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DNA… PCR扩增仪… 希望这次能提取到完整的STR分型…” 她低声自语，指尖在冰冷的仪器面板上快速设置参数。作为顶尖医科大学法医系的高材生，首次被导师推荐参与重大案件的物证辅助分析，她既紧张又兴奋，全神贯注，力求完美。荧光灯惨白的光线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白皙的皮肤下透着熬夜的淡淡青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对未知真相的探究欲。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嘶嘶”声从旁边的通风管道接口处传来，带着某种不祥的韵律。林岚警觉地抬头，鼻翼微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像是臭鸡蛋混合着金属锈蚀的怪异气味。

“天然气？！” 她瞳孔骤缩，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实验室严禁明火，但管道老化泄漏…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

没有预兆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了寂静！炽热狂暴的火焰如同挣脱囚笼的巨兽，从通风口和仪器缝隙中疯狂喷涌而出！巨大的冲击波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林岚瘦削的后背上，将她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掀飞！视野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和翻滚的赤红吞噬，灼热的气浪舔舐着皮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身体便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意识被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迅速淹没，最后残存的感知，是身体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和耳边持续不断的、尖锐到极致的耳鸣。世界，在无尽的灼热与白光中，彻底崩塌、旋转、归于虚无。

（唐代线·黑风岭）

同一时刻，远在千年之前的唐开元年间，京畿道下辖的永宁县郊外。

黑风岭，名副其实。山势险峻，怪石嶙峋，浓密的原始林木遮天蔽日，即使在正午时分，林间也显得阴森晦暗，常年有瘴气和野兽出没的传闻，人迹罕至。此刻正是午后，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山头，更添几分压抑。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林的死寂。几匹快马沿着崎岖的山道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永宁县令沈砚。他一身青色官袍，身形挺拔如松，端坐马背之上，面容沉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正扫视着前方幽深的密林。山风卷起他官袍的下摆，猎猎作响，却拂不动他眉宇间凝结的凝重。

“大人，就在前面！报案的樵夫吓得够呛，小的们己先行封锁了那片林子！” 紧随其后的捕头赵虎大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砚微微颔首，未发一言，只是猛地一夹马腹，速度更快了几分。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气味随风飘来，让他的心又沉了几分。仵作老王和几名衙役紧随其后，个个面色紧绷。

很快，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一片位于半山腰、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几棵歪脖子老树盘根错节，投下扭曲的阴影。衙役们手持水火棍，远远围成一个圈，脸上都带着惊惧之色。空地中央，枯黄的落叶和腐败的苔藓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身影。

沈砚翻身下马，步履沉稳却迅疾地穿过衙役的警戒线。目光触及空地上的景象时，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眸色瞬间变得如寒潭般冰冷。

那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衣衫是寻常的粗布襦裙，此刻沾满了泥污和枯叶，凌乱地裹在身上。她仰面朝天，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头顶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与周围深绿的苔藓、褐色的泥土形成刺目的对比。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光洁的额头上，赫然刻着一个字！

一个用利器深深划开皮肉、笔画歪歪扭扭、边缘凝固着暗红色血痂的字——“冤”！

血字在惨白的皮肤映衬下，如同地狱的烙印，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与诡异。几只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在字迹周围，贪婪地舔舐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老仵作老王己经蹲在尸体旁初步查看，此刻站起身，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有些发颤：“大人… 初步看… 除了额上这…这骇人的刻字，周身似乎无甚明显外伤。或许是…是自尽？一时想不开撞石，碰巧划拉出这么个形状？又或是失足跌倒，头撞上尖锐之物…？”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显然自己也不太信服。这“冤”字，实在刻得太“工整”了。

沈砚没有立刻回应。他缓缓蹲下身，距离尸体更近，几乎能闻到泥土、腐叶和血腥混合的浓烈气味。他无视了那狰狞的血字，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首先落在尸体的双手上。指甲缝里很干净，没有泥土，没有皮屑，更没有搏斗挣扎时可能留下的血迹。他又仔细查看尸体身下的地面，落叶层虽有被压实的痕迹，但分布均匀，没有蹬踹、抓挠造成的剧烈翻动迹象。

接着，他的目光才聚焦到那个“冤”字上。刻痕很深，皮肉翻卷，边缘却异常整齐锐利，每一笔的起落都带着一种近乎“书写”般的稳定力道。这绝非意识模糊时胡乱挣扎能留下的痕迹！更像是一种冷酷、刻意、带着某种仪式感的… 宣告！

“自尽？跌倒？” 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老仵作的猜测，“王仵作，你且细看这字痕。边缘如此锐利整齐，力道贯穿始终，岂是濒死之人或意外跌倒能为之？再看死者双手、身下地面，可有半分激烈挣扎的痕迹？”

老王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更白了几分。

沈砚的目光如炬，扫过尸体周围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每一块石头。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诡异，仿佛刻意被整理过。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或自尽现场！他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低气压，让周围的衙役大气都不敢喘。

“仔细搜索方圆百步！任何可疑痕迹、物件，哪怕是一根断草、一点异色泥土，都不得遗漏！” 沈砚沉声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视线再次掠过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和额头的血字，心头疑云密布：是谁？为何如此残忍？这个“冤”字，是凶手的挑衅，还是死者无声的控诉？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夹杂在呜咽的山风里，隐隐约约从右前方一片更为茂密、荆棘丛生的灌木丛后传来！

声音极其轻微，带着濒死的痛苦和绝望，若非沈砚耳力过人且心神高度集中，几乎就要被风声掩盖过去。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那片阴影浓重的灌木丛！

“谁？！” 捕头赵虎也听到了，警惕地握紧了腰刀。

沈砚抬手止住众人，示意噤声。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微弱的呻吟声又响了一下，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没有丝毫犹豫，沈砚拨开挡路的衙役，大步走向那片荆棘丛。尖锐的刺藤划破了他的官袍下摆，他也毫不在意。他拨开层层叠叠、挂着枯叶的带刺枝条，动作利落却带着一种谨慎的探寻。

终于，在灌木丛深处一块略微凹陷、布满潮湿苔藓的泥地上，他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女子。

一个穿着他前所未见、样式古怪至极衣物的女子！那衣料非丝非麻，颜色是刺眼的蓝白相间（林岚的实验服），此刻却沾满了暗红的血迹、黑色的污泥和绿色的苔藓，破烂不堪。她蜷缩在那里，长发散乱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狰狞的擦伤、划痕和深可见骨的伤口，尤其是左小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严重骨折。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身下的苔藓被渗出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沈砚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女子衣着怪异，伤痕累累，出现在这刚刚发现离奇女尸的凶案现场附近… 是巧合？还是… 与那血字女尸案有着某种诡异的关联？

疑问瞬间充斥脑海，但眼前生命垂危的景象压倒了一切。沈砚没有丝毫迟疑，果断下令，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救人！快！把她抬起来！动作要轻！赵虎，你速回县衙，命人备好伤药，请最好的郎中！其他人，继续封锁现场，仔细搜查！快！”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官袍的外氅脱下，盖在那气息奄奄、衣着怪异的女子身上，试图为她保留一丝微弱的体温。指尖触碰到她冰冷肌肤的瞬间，沈砚心中疑窦丛生，但救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荒山、血字女尸、神秘重伤的异装女子… 黑风岭的迷雾，瞬间变得更加浓重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