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栎跪在泰晤士河的鹅卵石滩上，指腹着掌心那片银丁香残片。残片边缘的烧灼痕迹己被岁月磨平，却仍能嗅到旧船坞那场浩劫留下的、混杂着福尔马林与焦土的气息。她抬头望向雾中的伦敦塔桥，钢铁骨架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金属巨兽。
停尸房的福尔马林味、紫丁香俱乐部的奢靡香气、旧船坞的铁锈腥气……这些气味在她的记忆里拧成一股绳，拽着她往时空裂隙里坠。三个月来，她以洗衣妇玛莎的身份潜伏在白教堂区，每晚都会摸到医院后墙那排爬满常春藤的排水管前，看三楼隔离病房的窗棂是否透出微光。
怀特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星霜凝簪的寒气，从脊椎一路窜到后颈。苏格兰场的密探们说，那位古怪的验尸官苏醒后便成了哑巴，每天对着墙壁画满丁香花纹。雷斯垂德探长把他的素描本锁进了证物室，据说最后一页画着个穿东方衣裙的女人，站在冰封的丁香树前，发梢凝着霜。
“玛莎，这批裹尸布该送停尸房了。”洗衣妇的粗嗓门把江栎拽回现实。她接过沉甸甸的帆布包，指尖触到布料下硬物的轮廓——是她藏在夹层里的月光瓶。瓶身最近总在发烫，尤其是在靠近皇家植物园的夜晚，瓶内流转的月华会变成浑浊的灰紫色。
穿过医院走廊时，她听见实习生们在议论。有人说怀特房间的墙皮里渗出了紫色汁液，有人说停尸房深夜传来吹笛声。江栎攥紧帆布包的麻绳，指节泛白。她知道那不是谣言，星霜凝簪在口袋里震颤，像在预警某种熟悉的能量波动。
深夜的实验室藏在废弃地铁隧道里。江栎掀开暗门时，煤油灯的光晕立刻舔上那些悬挂的星图。墙上钉满了素描拓本，怀特画的侧影被她用朱砂圈出，每个轮廓旁都标注着星门通道的能量参数。月光瓶被固定在铜制支架上，瓶身缠绕的铜线连接着十二根水晶柱，构成简易的能量共振仪。
“又不稳定了。”她盯着瓶内翻腾的灰雾皱眉。自旧船坞一战后，两件花器的排斥反应愈发剧烈。星霜凝簪的寒气能冻结钢铁，月光瓶的温润却会催生出藤蔓状的能量体，两种力量碰撞时，实验室的石墙上便会浮现出转瞬即逝的门扉。
最清晰的一次，她看见了青铜色的天空，还有无数悬挂在藤蔓上的、裹着白布的茧。
江栎翻开从怀特办公室偷来的笔记。那些冷峻的字迹在描述星门理论时，会突然混入孩童般的涂鸦——总是同一个侧影，有时在盛唐的宫灯下，有时在佛罗伦萨的月光里。在最后几页，她发现了用鲜血写就的符号，与皇家植物园法阵的纹路如出一辙。
“你到底是谁？”她对着拓本上的侧影低语。三个月来，这个问题像苔藓般爬满她的思绪。怀特画的究竟是她，还是某个穿梭在时空夹缝里的幽灵？
当第一缕晨光渗入隧道，月光瓶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江栎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恍惚间看见无数画面在瓶身流转：染血的丁香、旋转的星图、戴着青铜面具的祭司……还有怀特的脸，在不同时空里反复出现，眼神却始终是那片冰封的荒原。
“能量频率匹配度89%。”她挣扎着爬起来，在笔记本上飞速计算，“坐标锁定…未知维度，能量特征：生命献祭，植物共生，精神侵蚀……”
星霜凝簪突然从口袋里飞出，钉在石墙上。簪尖的冰晶顺着纹路蔓延，冻结出一扇两米高的拱门。门内不是熟悉的黑暗，而是涌动着墨绿色的雾气，隐约能听见类似骨笛的旋律。
江栎握紧短刀，指尖抚过刀柄上的文艺复兴纹样。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星门的自我修复程序己启动，下一个节点就在眼前。
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素描拓本。用朱砂圈出的侧影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某种血祭的图腾。她撕下这页纸塞进怀里，又将怀特的笔记烧成灰烬。灰烬被风吹向星门时，竟化作无数细小的丁香花瓣。
隧道外传来警笛声。雷斯垂德探长终于查到了洗衣妇玛莎的破绽。江栎回头望了一眼伦敦的方向，那里有个在病床上画满丁香的男人，有个逃脱的邪教头目，还有无数未解的谜团。
“找到答案吧，怀特。”她轻声说，转身踏入那片墨绿色的雾霭。
星门闭合的瞬间，她听见骨笛声变得清晰。有什么东西在雾中窥伺，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怀特素描本上的、固执的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