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的瞬间,江栎仿佛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充满无尽痛苦的噩梦漩涡。
怀特的识海,己非冰封的荒原,而是一片被污秽紫潮和狂暴闪电撕裂的末日景象。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恶臭的黑色潮水汹涌澎湃,掀起滔天巨浪,浪涛中翻滚着无数扭曲的面孔和尖啸的幻影——开膛手案的受害者、狂热的邪教徒、凋零的丁香、甚至还有…江栎自己那素描侧影的碎片!这些幻影如同水鬼,伸出腐烂的手臂,疯狂撕扯着识海中一切尚存的光亮。
一道道污秽的紫色闪电在黑色的天穹上疯狂肆虐,每一次劈落,都引发识海剧烈的震荡,留下焦黑的裂痕。这些闪电蕴含着“园丁”匕首上那种精神污染源质的力量,不断轰击着识海中央唯一还残存着微弱光芒的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座由无数冰冷、精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几何线条构成的“堡垒”,如同最后的孤岛,在风暴中摇摇欲坠。
那是怀特最后的意识防线!他的理性、逻辑、以及那些被深藏的记忆碎片,都被压缩在这座濒临崩溃的堡垒之中!
江栎的精神力丝线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冰舟,艰难地向着那座孤岛前进。污秽的浪潮试图吞噬她,扭曲的幻影尖叫着扑来,紫色的闪电在她周围炸响。“星霜凝”的冰寒之力在体外护持着她的本体,在识海中则化作一层薄薄的却坚韧无比的冰蓝色护盾,抵挡着无孔不入的侵蚀。
“怀特!听到我!”江栎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如同投入风暴的石子,试图穿透那层层混乱的屏障,“我是江栎!回答我!为什么画那些素描?!”
她的呐喊似乎激起了识海更剧烈的反应!污秽的浪潮更加汹涌,无数张扭曲的“江栎”面孔尖叫着扑来:“你是谁?!”“为什么纠缠我?!”“滚出去!” 这是毒素诱发的、基于怀特深层困惑的恶意投射。
同时,堡垒的方向,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回应波动。
江栎精神一振!她不再理会那些幻影的嘶吼,将全部力量集中在精神力丝线上,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向那层包裹着堡垒的、粘稠污秽的“膜”。
“破!”
冰蓝色的精神力丝线爆发出璀璨光芒,污秽的膜被刺穿一个小洞。
透过这个小洞,江栎的意识瞬间与堡垒内残存的怀特意识建立了极其短暂而脆弱的连接。
没有语言,只有汹涌而来的、破碎而强烈的意念洪流:
冰冷的手术台…无影灯刺眼的光…解剖刀划开皮肤的触感…血腥味…死亡的冰冷…(这是身为验尸官的日常)……深紫色的丁香在血泊中绽放…扭曲的树干…痛苦的哀嚎…(这是变异丁香和邪教仪式带来的冲击)……一张又一张…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昏暗的灯光下…那个固执的、带着东方韵味的侧影…从童年模糊的涂鸦…到少年时逐渐清晰的勾勒…再到成为习惯的、深夜无意识的描绘……(这是无数张素描诞生的过程!)……困惑……深深的、如同深渊般的困惑……为什么是她?这个从未见过、却如同幽灵般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女人?……是诅咒?是预言?还是……他自身存在的某种错误?……(这是最核心的、折磨他一生的疑问!)……然后是……旧船坞……扑向污秽洪流的决绝……堵住破洞时撕裂灵魂的痛苦……最后……是她握着冰蓝簪子冲来的身影……那双即使在绝境中也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这是最近的记忆碎片!)
洪流之中,一个最清晰、最执着的意念如同灯塔般亮起,穿透所有混乱,首抵江栎的意识核心:“……你……到底……是谁?……”
江栎的心被狠狠攥紧,她感受到了那深藏于冰冷外表下、贯穿了怀特一生的巨大困惑与孤独。他不是周墨阑,不是裴知远,不是阿莱西奥。他是埃德加·怀特,一个被莫名记忆困扰、在血腥与死亡中寻找秩序、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守护了这座城市的…陌生人。
她无法给他前世今生的答案,那只会带来更多的混乱。但在此刻,在他灵魂即将被污染吞噬的深渊边缘,她必须给他一个锚点,一个能让他守住自我、对抗污染的理由!
“看着我!怀特!”江栎的意识爆发出最强烈的回应,如同划破黑暗的惊雷!她将自己最清晰、最坚定的影像——那个在旧船坞中,手握星霜凝簪,无畏冲向污染源头的侧影——连同一种纯粹而强大的意志,顺着精神力连接狠狠贯入那座濒临崩塌的堡垒!
“我是江栎!一个追寻真相的旅人!一个被你画在纸上、困扰你一生的谜题!但现在,活下去!活下去,埃德加·怀特!用你自己的眼睛,去寻找属于你的答案!而不是在困惑中被黑暗吞噬!你的战场在这里!你的秩序,需要你自己去重建!活下去——!”
这声呐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怀特识海中央那座摇摇欲坠的理性堡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全功率运转的银白色光芒!这光芒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秩序力量,瞬间驱散了堡垒周围的污秽浪潮,那些尖叫的幻影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消融。
“呃啊啊啊——!”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咆哮在识海炸响,但不是崩溃,而是一种决绝的反抗。
堡垒的光芒越来越盛,强行压制着体内肆虐的毒素和污染,虽然无法根除,但暂时形成了僵持。
现实病房中。
“噗!”江栎猛地睁开眼,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强行深入被污染的识海并传递意志,对她的精神力消耗巨大。
但她成功了!她清晰地感觉到,怀特体内那股狂暴的精神污染被暂时压制了下去,他紊乱的生命体征似乎也稳定了。
就在这时!
“砰!”病房门被猛地撞开!雷斯垂德探长带着大批警察冲了进来,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江栎!
“抓住她!那个东方女人!”雷斯垂德怒吼。显然,他们发现了门外被击晕的守卫。
江栎看了一眼病床上呼吸虽然微弱却己趋于平稳的怀特,又看了一眼冲进来的警察。月光瓶和“星霜凝”都因刚才的消耗而光芒黯淡。她没有时间了。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怀特那灰败却似乎多了一丝生机的脸。再见了,埃德加·怀特。你的答案,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吧。
江栎猛地转身,撞向身后紧闭的窗户!
在警察的惊呼和枪声响起的同时,她的身体撞碎玻璃,如同折翼的鸟,坠入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雾霭之中,消失不见。
病房内一片混乱。雷斯垂德冲到窗边,只看到翻涌的雾气,哪里还有江栎的影子?
“该死!搜!全城搜捕!”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病床上,怀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无人察觉地动了一下。他那被毒素侵蚀的、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剧烈地转动。混乱的识海中,那座银白色的堡垒依旧顽强地矗立着,堡垒的核心,深深烙印着一个手握冰蓝光芒、眼神决绝的侧影。
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与困惑中,抓住的唯一锚点。一个名叫江栎的谜题,留给他的最后命令——活下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浓雾笼罩的伦敦,仿佛什么都没改变。开膛手的阴影仍在,邪教的余孽潜伏,伤痕累累的验尸官在生死线上挣扎。但一缕星火己悄然点燃,一个被强行赋予的使命,在一个冰冷的灵魂深处生根发芽。
江栎的身影在泰晤士河畔的浓雾中显现,她回头望了一眼医院的方向,擦掉嘴角的血迹,握紧了手中光芒微弱的簪与瓶。
她的旅途,还远未结束。而属于埃德加·怀特的故事,在雾都的血与雾中,才刚刚翻开新的、充满未知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