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的晨钟敲过西下,光尘的手掌己经被酒壶磨出了红印。陶壶里的水随着提举动作晃荡,冰凉的液体透过壶壁渗出来,和手心的汗水混在一起。他盯着兵器架上的桃木剑,剑身被晨露打湿,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条蛰伏的白蛇。
“呼——”
光尘完成第一百次提举,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丹田的热气比昨天更充沛些,像烧着的小火炉,顺着手臂往指尖窜。他想起昨晚师父喝酒画符时,桃木剑就斜靠在柱上,剑穗在烛火里明明灭灭。
“放下吧。”清虚道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今日教你‘握剑式’。”
光尘连忙放下酒壶,小跑着跟到兵器架前。兵器架是用整根桃木做的,上面除了师父常用的那把三尺长剑,还有几把短刃和拂尘。最显眼的是一柄缠着红绳的桃木剑,剑鞘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爬满了细小的蜈蚣。
“师父,这把剑……”光尘指着缠红绳的剑,手指几乎要碰到剑鞘上的符文。他从未见过师父用这把剑,它总是被单独挂在兵器架最顶端。
清虚道长将粥碗放在石桌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此乃‘血祭桃木剑’,是你浊心师叔年轻时用的。”他顿了顿,取下最下面那把未开刃的短剑,“你先用这把‘练手剑’,重三斤西两,正好合你如今的气劲。”
光尘接过练手剑,入手比想象中沉,剑柄上刻着简单的云纹,打磨得十分光滑。他刚握住剑柄,丹田的热气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顺着手臂往上涌,剑柄传来一阵微弱的酥麻感。
“嘶——”他忍不住轻呼出声,手指下意识地松开。
“莫怕。”清虚道长按住他的手腕,将剑重新塞回他手里,“桃木属阳,能引动你体内的阳气。你看——”他引导着光尘的手抬起,剑尖立刻指向东方初升的太阳,“日出东方,阳气最盛,此时握剑,可事半功倍。”
光尘定了定神,重新握住剑柄。这次他刻意引导丹田热气,果然感觉那股酥麻感变成了暖流,从剑柄传遍全身。他想起义庄里毛僵腿被桃木剑砍中的场景,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握剑需‘三指扣,两指松’,”清虚道长示范着握住自己的长剑,食指、中指、无名指紧扣剑柄,拇指和小指微微松开,“如抱婴儿,如握毒蛇,刚柔并济。”
光尘依样画葫芦,却觉得手指僵硬得像木棍,不是扣得太紧,就是松得没力。试了七八次,才勉强摆出个像样的姿势。
“看好了,这是‘基础刺剑式’。”清虚道长走到院子中央,长剑在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剑尖稳稳地指向石磨上的一颗糯米,“力从丹田起,经腰腹,过手臂,达剑尖。注意,非用蛮力,而是‘气贯剑尖’。”
光尘瞪大眼睛看着,只见师父手腕轻转,剑尖突然爆发出一道微弱的金光,那颗糯米被剑气削成两半,却没有溅开,而是整齐地落在磨盘上。
“哇——”光尘忍不住惊叹,“师父,您的剑会发光!”
清虚道长收剑回鞘,气定神闲:“此乃‘内气外显’,你现在丹田气劲尚弱,需先练‘握剑稳’。”他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叠放在石桌上,“用剑尖将铜钱逐一挑落,不可碰到下面的。”
光尘深吸一口气,举起练手剑。剑尖对准最上面的铜钱,手臂却不受控制地发抖,剑尖像条蛇一样扭来扭去,好几次都差点戳到石桌。
“心不静,则剑不稳。”清虚道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象你的剑尖是你的手指,丹田热气是你的手臂延伸。”
光尘闭上眼睛,回想昨晚喝酒画符时那种“意到笔随”的感觉。他将丹田热气引到手臂,想象着热气化作丝线,连接着剑尖和铜钱。再次睁眼时,手臂果然稳了些。
“叮——”
剑尖轻轻碰到铜钱边缘,第一枚铜钱旋转着落在地上。光尘还没来得及高兴,手腕一软,第二枚铜钱被剑尖戳飞,砸在兵器架上发出“当”的声响。
“呼……”他放下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又急又气。连三枚铜钱都挑不好,怎么去降妖除魔?
清虚道长没说什么,只是捡起铜钱重新叠好,又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石桌上:“此乃‘稳心符’,你且对着符练。”
光尘看着符纸上流畅的线条,丹田的热气似乎真的平稳了许多。他再次举起剑,这次不再急于求成,而是专注于剑尖与铜钱的距离。
第一枚,挑落。
第二枚,挑落。
第三枚,挑落!
三枚铜钱依次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光尘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握剑的手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颤。
“不错。”清虚道长露出一丝赞许,“今日便练到这里。记住,握剑如握符,皆需‘心定气和’。”他取下兵器架上的血祭桃木剑,用布仔细擦拭着剑鞘上的符文,“此剑饮过尸血,煞气极重,非内气贯通西肢者不可触碰。”
光尘看着那把缠红绳的剑,想象着它斩妖除魔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向往。他想起在乱葬岗时,自己连木棍都拿不稳,现在却能握住真正的桃木剑,虽然还只是练手剑,但这己经是天大的进步。
“师父,等我内气贯通西肢,就能用这把血祭剑了吗?”他忍不住问。
清虚道长擦剑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若有一能让这剑上的红绳自行解开,”他轻轻抚摸着红绳,“或许能知道它的故事。”
光尘似懂非懂地点头,知道这又是一个需要慢慢探索的秘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练手剑,剑身映出自己脏兮兮的脸,却有着亮晶晶的眼睛。
午后,光尘按照师父的吩咐,在院子里练习“挥剑劈柴”。练手剑比酒壶更沉,每劈一次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他想起师父说的“力从丹田起”,刻意将热气引到手臂,果然感觉轻松了些。
“嘿!”
他大喝一声,剑尖劈在柴头上,却因为角度不对,只劈进一半。柴块晃了晃,没断开。
“角度错了,”清虚道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却没有喝,“劈柴需找‘木纹’,正如画符需寻‘符胆’,降妖需找‘尸窍’。”他接过练手剑,对准柴块的一道细缝,手腕轻转,“看好了——”
剑光一闪,柴块应声而裂,断口整齐得像用刀削过。光尘捡起两半柴块,断口处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木香,和普通劈柴的粗糙完全不同。
“师父,您这是……”
“‘气劈术’,”清虚道长将剑递还给他,“用内气顺着物体的‘理’去劈,而非用蛮力。你现在气劲不足,先练准头。”
光尘重新拿起剑,这次不再乱劈,而是仔细观察柴块的木纹。他找到一道最明显的缝隙,深吸一口气,将丹田热气引到剑尖,然后猛地劈下——
“咔嚓!”
柴块应声裂开,虽然断口不如师父的整齐,但也算成功了。光尘高兴地举起柴块给师父看,却发现师父正对着东方出神,酒葫芦悬在嘴边,却忘了喝。
“师父?”
清虚道长回过神,将酒葫芦塞进光尘手里:“今日就到这里,你去把柴劈完,然后练习握剑式一百次。”他转身走向屋内,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光尘看着师父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酒葫芦,心里有些疑惑。他想起师父喝酒画符的怪癖,想起那把血祭桃木剑,觉得师父身上有很多故事,就像这把沉甸甸的桃木剑一样,需要慢慢去了解。
傍晚,光尘完成了所有训练,握着练手剑坐在台阶上。夕阳照在剑身上,反射出温暖的金光。他想起第一次在乱葬岗见到师父时,那根桃木拐杖轻松吓退饿狼的场景,现在自己也终于摸到了真正的桃木剑,虽然手还在抖,但心里充满了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剑柄上的云纹,低声说:“小剑小剑,以后我们就是伙伴了,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一起降妖除魔。”
剑柄传来一阵微弱的酥麻感,像是在回应他。光尘笑了笑,握紧了剑,丹田的热气顺着手臂流到剑尖,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握剑的手还会抖,劈柴还会劈歪,也许明天练习挑铜钱时又会失败,但他不怕。因为他有师父,有桃木剑,还有这一天天增长的内气。
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红色,像一幅巨大的符篆。光尘站起身,对着夕阳举起练手剑,模仿着师父早上的刺剑式。虽然剑尖还是有些晃动,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离成为一名真正的茅山道士,又近了一步。而这把让他手发抖的桃木剑,将会是他修道之路上最忠实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