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窗纸时，林渊的睫毛先颤了颤。
他在炕边趴得久了，半边脸压出红痕，却仍保持着半蜷的姿势——昨夜守着母亲喝药，熬到后半夜才合眼。
“渊儿？”林母的手抚上他发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饿了吧？ 灶上温着红薯粥。“
林渊猛地首起腰，后颈的酸麻顺着脊椎窜上来。
他揉了揉眼睛，正要应话，识海里突然泛起一阵温热。
青铜古碑浮现在意识最深处，碑面的纹路比往日更清晰了些。
昨夜那行“补位者，启”的铭文不知何时褪成了淡影，取而代之的是新刻的八个字：“凡骨可破，推演为锋。” 他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攥紧被角。
这古碑自三个月前在九阳山悬崖缝里捡来，起初只当是块刻着怪字的铜疙瘩，首到某夜他抱着碑打盹，眼前突然浮现出《松风拳》的拆解图——那是他跟着村头老猎户学的三流拳法，原以为只能用来吓唬山雀。
“娘，我去后山采点续断草。”林渊扯了扯皱巴巴的粗布衫，把古碑的异动压在心底。
赵虎那伙山匪虽被打跑，但若真去搬救兵...他扫过院外东倒西歪的篱笆，袖中指尖掐进掌心，“再练两日，该把《苍松劲》的五式全摸透了。” 林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摸出个布包塞进他怀里：“带着，是腌野莓。”布包还带着体温，混着草药香。
后山的晨雾还没散透，林渊寻了块背风的青岩坐下。
他闭目引气，识海里的古碑突然泛起金光，将《松风拳》的拳谱投影在意识中——第一式“松枝摇”的起手式正在分解，原本生硬的转腕动作被拆成十三道气劲走向，其中三道泛着暗红，是会震伤经脉的错处。
“改。”林渊低声道。
这是他摸索出的推演口诀，每次念出，古碑便会根据他的理解调整功法 金光骤然暴涨，他额头沁出细汗。
上回推演到第三式时，经脉被震出了血点，母亲还以为他摔了跤。
这次他特意把《松风拳》里“以柔化力”的要诀抽出来，试着融入砍柴时“顺势破竹”的巧劲——毕竟他砍了十年柴，对力道的把控比任何拳谱都熟。
“咔。” 意识里传来脆响。 原本断裂的气劲走向突然连成了线，像春溪破冰般流畅。
林渊猛地睁眼，发现掌心浮着层淡青色的气芒，顺着手臂往肩头游走，所过之处酸麻尽消，连前两日被赵虎踢中的肋骨都不疼了。
“五式成了。”他低笑一声，指节捏得咔咔响。
新创的《苍松劲》第五式“松根扎”，起手时要沉肩坠肘，像老松扎根岩缝般稳住下盘，再借腰力将整股气劲压在掌缘——这是专门用来对付练气修士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林渊扛着半筐草药下了山。
路过村口空地时，张二狗的大嗓门撞进耳朵：“我昨儿在北坡套了只三斤重的野兔！ 那毛油光水滑的，够我家那口子炖三顿！“ 几个村民围在石磨旁，张二狗斜眼瞥见林渊，故意提高声调：“有些人呐，就爱耍些花拳绣腿。
真要遇上黑风山的妖兽，怕不是得把裤子都吓湿喽？“ 林渊脚步顿住。
他望着张二狗叉腰的模样，想起上个月自家米缸被山匪砸了时，这人缩在门后连个屁都不敢放。
晨雾里那声“补位者”突然在耳边响起，他鬼使神差地走向路边的青灰色巨石——那石头足有半人高，是去年山洪冲下来的，村里最壮的汉子拿锤子砸了半日，只留些白印子。
“林小哥？”有人喊他。
林渊没应。
他沉腰、拧胯，右掌如老松抽枝般平平推出。
掌风带起的气浪掀得野草东倒西歪，“咔啦”一声脆响后，整块巨石从中间裂成两半，断面齐整得像被刀劈的。
围观的村民全僵住了。
张二狗的嘴张成个O型，手里的野兔腿“啪嗒”掉在地上。 最边上的王二婶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把身边的老伴：“他...他方才那手，是练气士的手段吧？”
“我就说嘛，林小哥前日能打跑赵虎，哪是普通庄稼把式！”
“可练气士要引气入体，他一个凡骨...莫不是得了什么机缘？” 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窝。
林渊望着掌心残留的青芒，突然觉得这日光比往日更刺眼了些。
他弯腰捡起草药筐，经过张二狗身边时，听见对方小声嘀咕：“怪道总往山里跑，合着是找宝贝去了...” 这嘀咕像根细针，扎得林渊后颈发紧。
他加快脚步往家走，路过王员外的青瓦院时，正撞见王福——王员外的管家——缩在门后冲两个汉子使眼色。
那两个汉子他认得，是赵虎手下的喽啰，此刻正捏着钱袋窃窃私语。
“林小哥。”王福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您这手功夫可真了不得，改日得让我家老爷讨教讨教。” 林渊没接话。
他能闻见王福身上的沉水香，混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那是王员外囤在仓库里的药材，因为垄断了青竹村到云鹤宗的灵草生意，总爱压着价收，再翻三倍卖给宗门弟子。
夜里，林渊在老槐树下铺开草席。
母亲早睡了，窗纸透出昏黄的光，像颗暖融融的星子。
他闭目引气，古碑在识海里流转着青铜色的光，《苍松劲》的五式在意识中翻涌，突然有第六式的影子若隐若现。
“试试。”他咬了咬牙。 推演的金光比往日更盛，几乎要灼痛识海。
林渊感觉有根细针扎进眉心，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这是推演过度的征兆，前几次试过，最多疼得冒冷汗。
可这次不同，当他强行将“松涛震”的雏形塞进功法时，古碑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有万松在山风里呼啸。
“轰！” 他下意识挥出一掌，老槐树碗口粗的枝桠应声而断，坠地时带起漫天落叶。
林渊瞪大眼睛，发现掌心里的青芒比白日里浓了三倍，连空气都在嗡嗡震动，像有松涛声从虚空中涌来。
古碑的光突然大盛，一行新的铭文浮现在碑面最顶端：“推演之道，补天道之缺。” 林渊摸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喉咙发紧。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悬崖缝里捡古碑时，山风里曾飘过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等了三百年，终于来了个凡骨。” 后半夜，林渊躺在炕边翻来覆去。
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青石板慢慢踱步。
他翻身下床，从墙缝里摸出柴刀，却在掀开门帘时顿住——月光下，王福的影子正贴在院墙上，往门缝里塞着什么。
“明日卯时，黑风山见。” 纸团落在地上，被夜风吹得打了个转。
林渊弯腰捡起，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迹——是赵虎的歪扭笔迹，末尾画了把带血的刀。 他望着院外的夜色，忽然笑了。
月光照在他掌心里，那抹青芒仍未散去，像团压不住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