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狱卒的斥骂，冰冷的金属脚镣铐在还带着瘀伤的脚踝上，手腕被粗粝的麻绳死死捆住。
一根冰冷的锁链从颈环扣牢，拉扯着踉跄前行的他，像牵着一头待宰的牲畜。脚下的泥水冰冷刺骨。
他麻木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沉重的宫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次第洞开，又在他身后重重闭合，隔绝了天牢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和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肃杀。
整个宫殿群，不见任何代表皇权的朱漆金色，反而被一种冰冷、厚重的玄黑色所笼罩。
仿佛凝固的血块的颜色。高大的宫墙拔地而起，线条如同刀削斧凿，棱角分明得近乎刻毒。
檐角飞翘，指向昏暗低沉的天幕，如同猛禽即将扑出的利爪。
空气里飘散着清冽的梅香，本该悠然雅致，却被这无处不在的黑色浸染得异常冷漠，混杂着无处不在的、冰冷雪粒的气息。
长长的宫道空旷得瘆人，除了前后押解他的几个面容冷酷似铁的宦官，只有甲胄摩擦的轻微金属声在高墙间回荡，如同鬼魅的低语。
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门禁，每一道门前肃立着如石雕般的黑甲武士，目光冰冷地扫过被牵行而来的楚沐，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不知走了多久，在楚沐几乎被连绵的宫道和沉重的压抑感淹没时，队伍终于停下。前面领路的宦官声音低哑却清晰，通报着什么名号。
楚沐浑浑噩噩地抬头。
眼前是一间极为宽敞的殿宇，光线却比外面更显幽深。
巨大的、非金非木的梁柱撑起高耸的殿顶，上面雕刻的繁复云纹与异兽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如同盘踞的暗影。
光线来自两侧墙壁高处开凿的狭长首棂窗格，窗外寒气逼人，仅有几片薄雪飘过。
整个宫殿没有一丝暖意，仿佛殿宇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寒冰雕琢而成。空气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梅香和雪气，冰冷凝固。
正中的白玉御座后方，悬垂着巨大的玄金色纱缦。殿内空旷得可怕，只有香炉鼎中透出的冷香缭绕。
楚沐被身后的力量猛地一推搡，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光滑的墨玉石地面上。剧烈的碰撞疼得他眼前一黑，耳膜里只回荡着自己心脏擂鼓般的沉重撞击声。
他剧烈地喘息着，灼痛的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来撕裂感。汗水混着之前被泼溅的脏水，沿着湿漉漉的额发滚落，滴入脖颈间粗糙的衣料。
就在他痛得几乎蜷缩的瞬间，一道目光穿透了殿内昏沉的光线与缭绕的冷香，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楚沐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身着厚重玄黑底、密织暗金龙纹深衣的女子，正端坐在高大的白玉御座之上。
她的坐姿极为挺拔，如同峭壁上的孤松，脖颈微抬，线条紧绷而冷硬。那身衣袍太过庄重沉厚，仿佛也带着某种实质的重压。
让楚沐呼吸骤停的不是龙袍带来的威压，而是那张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