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指尖的密信在烛火下泛着微黄的光,火漆印上那朵残缺的西府海棠还带着余温——那是西门庆书房的专属印记。
武植捏着信笺的手顿了顿,指腹蹭过信中"月前送来的三十车盐引,望大人照拂阳谷粮价"的字迹,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
"好消息是赵德昌的三姨太被我用两锭雪花银和半套点翠头面策反了。"潘金莲凑过来,发间红绳扫过他手背,"坏消息是......"她眼尾微挑,"这封信里夹着西门庆去年送他的珊瑚笔架当信物,三姨太说老爷房里还有本记着盐税分成的暗账。"
武植突然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桌案上的粮册。
这半月他让武松带着猎户们在城外山林里砍树扎草人,又让孙二娘的手下夜里举着火把满山跑,就是要让赵德昌以为他真纠集了"十万义兵"。
如今再加上这封通敌恶霸的铁证,那知县的胆魄该碎成八瓣了。
"去把王婆请来。"他抽出腰间铁锤在掌心颠了颠,"让她明早辰时在十字街茶棚开讲书,就说要讲'父母官与西门大官人那些不得说的悄悄话'。"
次日清晨的阳谷县像被投入热油的芝麻——炸开了。
王婆戴着她那顶缀着假花的靛青头巾,搬了张矮凳往茶棚前一坐,手里的醒木"啪"地拍在案上:"列位老少爷们儿可听好了!
昨儿夜里有位活菩萨给老身塞了样宝贝——"她抖开那张信笺,扯着嗓子念,"西门大官人说'月前送来的三十车盐引,望大人照拂阳谷粮价',合着咱们吃的米比东京贵三成,都是这位县太爷和恶霸串通起来刮咱们的血汗钱呐!"
茶棚下的百姓先是静默,接着像被捅了的马蜂窝般炸了。
卖菜的张老汉举着烂菜叶骂:"前儿我交粮税,他说要'支援边军'多收两成,敢情是填西门家的窟窿!"卖布的李娘子抹着泪喊:"我男人上个月被西门家的狗腿子打断腿,去县衙告状反被打了二十板子,原是早被买通了!"
赵德昌在后衙听得砸了茶盏。
他攥着官服前襟往窗外看,只见十字街围了足有二三百人,王婆的破锣嗓子还在飘:"要我说啊,这知县比西门庆还狠!
西门庆顶多抢钱抢人,他可是穿着官服吸咱们的骨髓呐——"
"大人!
州府的快马!"衙役撞开房门,手里攥着封染了朱砂的急件,"州府说有人递了状子,说您私通梁山贼寇,还附了盖着您官印的通敌文书!"
赵德昌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他上个月确实私刻过几方闲章,可那通敌文书上的印......他踉跄着翻出官印盒,盒底的青田石印好好躺着,可文书上的印却多了道豁口——分明是有人照着他的印模伪造的!
"快!
备马!
我去州府分辩!"他扯下官服换了身青布衫,往怀里塞了半匣子金叶子,刚跑到二堂就撞上来人。
"赵大人这是要去哪儿?"武松抱着双臂立在廊下,手里晃着本泛黄的账本,"我替你看看?"他随手翻开一页,"三月十五,收西门庆纹银八百两;西月初八,收盐商程家五百两;五月端午......"他抬头时眉峰倒竖,"州府的调查官就在城门口,我替你接过来如何?"
赵德昌的腿肚子首打颤。
他认得这账本——是他藏在床底砖下的,连三姨太都不知道位置。
原来武植那矮子早就在他身边安了钉子!
调查官骑在马上刚进城门,就被武松拦住。
这位从州府来的王推官正想发作,却见武松双手奉上账本,语气里带着股子山风般的冷硬:"这是赵德昌贪腐的实证,您不妨先过目。"
王推官翻了两页,额头的汗珠子"啪嗒"掉在纸上。
账本里不仅记着银钱数目,连每次收钱的地点、说的黑话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扫了眼围观的百姓,又看了看武松腰间明晃晃的戒刀,喉结动了动:"来人!
封锁县衙,暂停赵德昌职务!"
当夜,赵德昌缩在马厩里抖如筛糠。
他原本想趁夜从水门溜出去,可刚摸到城墙根就被人用朴刀抵住后心。"知县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石秀从阴影里走出来,刀鞘敲了敲他的膝盖,"武大王说了,阳谷的地儿,您得站着走完。"
天刚蒙蒙亮,县衙前的空地上就挤满了人。
武植穿着青布短打站在台阶上,身后是垂头丧气的赵德昌,左右立着武松和石秀。
他抬手压了压,喧闹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从今日起,阳谷县暂由刘通判代理知县。"他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青铜钟上,"我兄弟武松任义军统领,保一方平安。"人群里有人喊:"那粮税?"武植笑了,"往后三年,免粮税!"
"好!"卖菜的张老汉第一个喊起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欢呼。
李娘子抹着泪说:"武大郎真是咱们的活菩萨!"王婆举着信笺蹦跶:"这才是青天大老爷!"
赵德昌被衙役拖走时,听见百姓的欢呼像浪潮般涌来。
他望着武植的背影,突然想起前日在城外看见的火堆——哪有什么十万义兵,不过是些草人和火把。
可就是这草人和火把,加上几封书信、一本账本,就把他这个堂堂知县掀翻在地。
日头升到头顶时,武植站在县衙门前,望着东边连绵的青山。
山那边,是水泊梁山的方向。
他摸了摸腰间的铁锤,低声自语:"阳谷己定......接下来,便是梁山。"
远处传来一声雁鸣,掠过青灰色的城墙,往东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