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刚敲过，阳谷县县衙后宅的灯还亮着。
武植脱了青布短打，正蹲在门槛上啃凉炊饼——这是他穿越后改不掉的习惯，总觉得半夜饿肚子时，麦香混着炭火味最踏实。
"吱呀——"
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比猫踩瓦还轻。
武植耳朵动了动，炊饼在手里转了个圈，精准砸向影壁后那团黑影。
"武大王饶命！是我，曹正！"
黑影抱着头蹲下，油亮的光头在月光下泛着青。
武植眯眼认出是十字坡前开酒馆的小老板，抄起门边的铁锤晃了晃："大半夜摸进县衙，当老子是吃素的？"
曹正抹了把冷汗，从怀里掏出半块虎符："小的是林教头的徒弟！
师父被高俅那奸贼逼得走投无路，这两日要经阳谷去梁山！"
虎符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武植的手指在虎符上，瞳孔微微收缩——他记得原著里林冲是从沧州草料场首接上梁山，如今怎么绕到阳谷了？
"说仔细。"他把虎符揣进怀里，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曹正喉结滚动两下："高太尉派了三波杀手，师父在沧州杀了陆虞候，怕走大路被截，特意绕了阳谷。
小的在路口茶棚守了三天，刚得了信儿......"他突然抓住武植的手腕，"求武大王救命！
师父要是折在阳谷地界，小的给您磕一百个响头！"
武植盯着曹正发红的眼尾，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林冲是什么人？
八十万禁军教头，梁山五虎将之首，若能结下这份交情，将来上梁山说话分量能重三成。
更要紧的是，朱贵那厮在梁山脚下开酒店，专门接应好汉，若能通过林冲搭上这条线......
"驿站后边的马厩该修了。"他突然说。
曹正愣了愣："啊？"
"带二十个精壮小子，今夜把驿站西厢房的窗棂全换成新的。"武植用铁锤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再找几个会做生意的，明儿扮成盐商，挑着担子在南门外晃悠——记住，担子要沉，走路要喘。"
曹正张了张嘴，突然福至心灵："您是要......"
"别多问。"武植拍了拍他肩膀，"去把武松喊来。"
月光爬上屋檐时，武松裹着披风冲进院子，腰上的戒刀还带着夜风的凉意："哥，曹正说林教头要过阳谷？"
"明儿夜里，野雀岭的破庙。"武植从抽屉里摸出张地图，用炭笔圈了个红点，"那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容易出事儿。"他指节敲了敲武松胸口，"你带石秀领三十个弟兄，提前埋伏在松树林里——记住，等贼动手了再现身。"
武松捏紧戒刀："哥是要......"
"咱们是恰巧路过的商队。"武植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林教头落难时，能有帮人恰巧路过，还能打退贼子......这交情，不就深了？"
野雀岭的夜黑得像泼了墨。
林冲裹着褪色的青布斗篷，蹲在破庙门槛上擦刀。
刀刃映出他青黑的胡茬，还有后颈那道没好利索的刀伤——那是三天前在沧州城外，被高俅的暗桩砍的。
"咔吧——"
庙外传来枯枝断裂声。
林冲的刀"噌"地出鞘，背紧贴着土墙。
七个蒙面人从草丛里钻出来，为首的举着朴刀，刀面上还沾着星子："林教头，高太尉说了，带脑袋回去领五十两，带活口......"
"放屁！"林冲暴喝一声，刀光如电劈向为首者。
他本不想杀人，可这些人身上带着官靴的皂角味，分明是高俅的死士。
刀入肉的闷响混着惨叫，破庙前瞬间乱作一团。
"且慢！"
一声断喝从山道上传来。
二十多个挑着盐担的"商人"从林子里冲出来，为首的矮个子手持铁锤，砸向正捅向林冲后心的短刀。
"叮——"
火星子溅在林冲脸上。
他转头时，正看见那矮子挥锤的模样——动作干净利落，像是在战场上杀过百人的老兵。
"林教头受惊了！"矮子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憨厚，"小人武植，阳谷卖炊饼的，带着弟兄去东京送货，恰巧路过......"
林冲的刀"当啷"落地。
他活了西十多年，头回见有人能在混战里精准护住他的后背，更别说这矮子刚才那记锤砸，竟把一寸厚的刀刃砸出个豁口。
"武......武兄弟？"他声音发颤。
"哎！"武植应得爽快，随手扯了块布给林冲包扎，"这伙人看着像官差，林教头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冲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矮子，喉结动了动——他本打算上梁山后低调做人，可眼前这人，救他时连退路都算好了：三十个"商人"分成三波包抄，受伤的兄弟被立刻拖到树后止血，分明是练过军阵的。
"武兄弟，这救命之恩......"
"哎哎哎！"武植按住他肩膀，"我兄弟武松常说，路见不平该拔刀。
林教头要是不嫌弃，不如由我亲自护送你上梁山？"
林冲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底亮得像火把，没有半分算计的浑浊。
他突然笑了："好。"
山道上的月亮越升越高。
一行二十三人摸黑赶路时，林冲高高兴兴啃着武植塞给他的炊饼——麦香里混着芝麻，比东京城里的炊饼还香。
"前边有猎户！"
打头的"商人"突然压低声音。
众人停住脚步，只见个穿皮袄的汉子从树后转出来，手里提着野兔，眼睛却盯着林冲的刀。
"这位兄弟，借个火？"汉子摸出旱烟袋，目光在武植脸上转了两圈。
武植心里一紧——这汉子的手茧长在虎口，明显是常年握刀的，哪是什么猎户？
他不动声色摸出块碎银，笑着递过去："大哥辛苦，这点银子买酒喝。
我等是阳谷来的盐商，送这位林兄弟去投亲。"
汉子接过银子，指腹蹭了蹭分量——足有五钱，够买半车盐。
他眼神软了些："投亲？
投哪家？"
"梁山。"林冲首截了当。
汉子的旱烟袋"啪"地掉在地上。
他猛地抓住林冲手腕："你是东京来的林教头？"见林冲点头，又转向武植，"你......你知道梁山是什么地方？"
"知道。"武植笑得真诚，"替天行道的好汉窝。
我虽没上过山，但打小就敬仰晁天王。"他指了指林冲，"林教头是大英雄，我送他去，也算圆了自己的好汉梦。"
汉子盯着他看了半刻，突然弯腰抱拳："小人朱贵，梁山耳目。
两位随我来。"
林冲倒抽口冷气——朱贵的名号他早有耳闻，梁山的消息网全靠这人。
武植却像早有预料般拍了拍他后背："林大哥，这是缘分。"
三人拐进条羊肠小道时，朱贵突然开口："武兄弟，你不像卖炊饼的。"
"怎么不像？"武植摸出块炊饼塞给他，"我蒸的炊饼，阳谷县老少都爱吃。"
朱贵咬了口，眼睛亮起来："还真有麦香！"他顿了顿，"晁天王最恨奸猾之辈，你要真想上梁山......"
"等林大哥安顿好了，我自会去。"武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水泊，声音轻得像风，"到时候，还得麻烦朱兄弟引荐。"
朱贵没接话，却把旱烟袋里的火星子踩灭了——这矮子，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好汉都通透。
天快亮时，一行人走到沧州道岔口。
朱贵突然拽住武植衣袖："前边有官军！"
武植眯眼望去，果然见道旁树林里有刀枪反光。
他心里暗笑——早料到新知县会来这手，赵德昌倒台后，州府派来的李通判屁股还没坐热，肯定想拿林冲的脑袋立威。
"林大哥，你带朱兄弟走小路！"他把林冲的刀塞回去，"我引开他们。"
林冲急了："那你......"
"我有武松！"武植拍了拍腰间的铁锤，"再说了，我这矮个子，钻树林比马还快！"
林冲被朱贵拽着跑远时，回头望了眼。
晨雾里，那个矮个子正举着铁锤冲向官军，喊叫声震得林梢的鸟群扑棱棱乱飞："孙子们！
爷爷在这儿呢！"
等武松带着石秀从另一侧杀出来时，武植的青布短打己经染了血。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冲武松挤眉弄眼："咋样？
哥这戏演得像不像？"
"像个傻子。"武松憋着笑，一刀劈翻个冲过来的小校，"林教头己经到梁山脚下了，朱贵托人带话，说晁天王摆了接风酒。"
武植靠在树桩上喘气，望着东南方鱼肚白的天空。
远处传来水鸟的鸣叫声，混着若有若无的浪涛声——那是梁山泊的方向。
"哥，李通判的人到城门了。"石秀突然凑过来，"带了五百官兵，说是来接管政务。"
武植的手指在铁锤上敲了敲，望着渐渐亮起的天色笑了。
他扯下块布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血珠渗出来，在布上晕开朵小红花。
"来得正好。"他轻声说，"阳谷的戏唱完了，该去梁山唱大戏了。"
这时，朱贵不知从哪儿摸出张纸条，塞进他手里。
纸条上是潦草的字迹："晁天王问，武兄弟何时上山？"
武植把纸条揣进怀里，抬头望向梁山方向。
晨雾散开处，隐约能看见几点火光——那是梁山的聚义厅，正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