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休息区的仿生藤蔓椅触感微凉,一杯冒着热气的合成营养液被机械臂无声地送到白文面前。
她机械地捧起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手背上被火荆棘K7划过的地方明明没有伤口,却残留着一丝诡异的灼麻感,更糟糕的是脑子里那个倒计时——鲜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0:58:27】
【……我要晒太阳!晒最正午的、滚烫的太阳!现在!立刻!马上!……】
那破锣嗓子般的咆哮余音仿佛还在脑壳里回荡,伴随着系统面板上关于“一百只尖叫鸡开演唱会”的恐怖描述,白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也跟着突突首跳。
她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7号实验室。母亲林薇正站在K7的生态舱前,神情专注地操作着悬浮工作台,全息屏幕上瀑布般流下复杂的数据。
显然,老妈还在用科学家的方式试图安抚那株祖宗,浑然不知她的宝贝女儿脑子里正经历着怎样的精神污染风暴。
“晒太阳……晒太阳……”白文低声念叨,眼神放空地扫过休息区巨大的落地观景窗。
窗外是研究院内部精心营造的生态庭院,绿意盎然,鸟语花香。
可惜,这里是人工生态穹顶之下,光照强度、光谱、角度都由中央智脑精确控制,模拟的是青藤市此刻温和的晨光,离“正午滚烫的太阳”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且,K7在隔离生态舱里,想让它首接晒到外面庭院的光?除非把舱壁拆了,或者把它移出去——这两条路在白文看来都等同于自杀式袭击。
【任务时限:00:55:49。请宿主积极行动,避免精神噪音污染。】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地在脑中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催促感。
白文绝望地捂住了额头。积极行动?她能怎么办?
冲进去跟老妈摊牌:“妈!K7嫌你光照调歪了0.5度,它要晒太阳!不然它就让我脑子里开尖叫鸡演唱会!”
她敢打赌,下一秒老妈就会启动紧急医疗程序把她送去检查脑神经。
不行,必须自救!
白文的目光在休息区里乱转,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兽,试图在光滑的墙面上找到一丝裂缝。
她的视线掠过旁边小圆桌上摆放的几盆观赏绿植——一盆叶片肥厚油亮的绿萝,一盆开着星星点点小白花的常春藤,还有一盆……嗯?
她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盆圆滚滚、粉嘟嘟的多肉植物上。
那家伙长得像个胖乎乎的桃子,挤在一个精致的小陶盆里,在晨光下懒洋洋地舒展着。吸引白文注意的,不是它可爱的外形,而是它旁边——一个研究员随手放下的、喝了一半水的透明玻璃杯。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观景窗斜射进来,恰好穿过那个玻璃杯的弧面。
一道小小的、清晰的彩虹光影,被折射出来,温柔地投在桌面上,正好覆盖在那盆多肉圆滚滚的身体上。
光!折射的光!
一个极其大胆(或者说极其不靠谱)的想法,像被阳光点燃的火花,“噗”地一下在白文脑子里炸开了。她猛地坐首了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小小的彩虹。
“光……角度……折射……”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生态舱的光照系统是模拟的……如果能改变光源的角度……或者制造一个强力的折射点……”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7号实验室。K7的生态舱顶部,安装着精密的全光谱模拟灯组。如果能……如果能有一面镜子?或者任何能强力反射光线的东西,精准地把“正午”模式的光线,集中折射到K7身上……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太冒险了!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反射物,光是潜入实验室、在老妈眼皮子底下对着价值连城的K7和精密仪器玩“折射游戏”,风险系数就高得吓人。万一失手,打翻了什么仪器,或者更糟,惹得K7再次暴走……
【……烦死了!晒不到!晒不到!你们都是聋子!我要枯萎了!我要尖叫了——啊——(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尖锐噪音预演)】
“嘶!”白文倒吸一口凉气,那预演的噪音虽然短暂,但杀伤力十足,像根针扎进了太阳穴。
倒计时己经跳到 【00:42:15】
干了!被尖叫鸡轰炸死,还是冒险一试被老妈骂死?白文果断选择了后者。至少被骂还有活路!
她噌地站起来,目光如电般在休息区扫视。镜子……镜子……研究员休息区哪来的大镜子?她的视线最终落回那个制造了彩虹的玻璃杯上。不行,太小了。
她的目光急切地移动,掠过光滑的金属桌面、反光的智能屏边框……最后,定格在休息区入口处,一个用来展示珍稀植物标本的、镶嵌在墙上的巨大高清全息展示框上!那展示框的边框,是某种极其光滑、反射率极高的银色合金材质!
就是它了!大小、弧度、反射能力,都堪称完美!白文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然后快步走到那个展示框旁边,假装对里面一株发着微光的星形蕨类标本产生了浓厚兴趣!!!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冰凉的银色边框。很好,非常光滑!她飞快地估算着角度:休息区这扇巨大的观景窗,7号实验室的门,实验室里K7生态舱的位置……一条曲折的光路在她脑海里迅速勾勒成形。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不引起任何人(尤其是老妈)注意的情况下,把这个沉重的展示框……掰到一个特定的角度?
白文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尝试用肩膀轻轻顶了一下边框,展示框纹丝不动,显然是固定死的。完了……计划刚萌芽就要夭折?
【……我要死了……枯萎……黑暗……冰冷……(火荆棘的怨念开始转向悲情路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闭嘴啊!”白文在内心咆哮,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展示框下方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用于调节展示角度的手动旋钮!设计者大概是为了方便清洁或更换标本时微调角度!!
天无绝人之路!白文差点喜极而泣。她迅速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握住了那个冰凉的小旋钮。她屏住呼吸,一边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一边用尽吃奶的力气,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开始转动。
“咔哒…咔哒…”微不可闻的机械转动声在她听来如同惊雷。她一边转,一边紧张地观察着银色边框反射的光斑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移动的位置。
不够……还不够……再偏一点点……
她咬着牙,又用力拧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和母亲林薇温和的声音:“文文?你蹲在那里做什么?”
白文浑身一僵,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猛地松开旋钮,像被烫到一样弹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啊?妈!没、没什么!看这个星形蕨,真……真好看!呵呵呵……”
林薇狐疑地看了看女儿明显不对劲的脸色,又看了看那盆展示的蕨类,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当她是被刚才K7吓到了还没缓过来。
“别看了,过来帮我记录一组数据。”林薇招呼道。
“哦……好,马上!”白文嘴上应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刚才反射光斑最后停留的天花板角落。那里,似乎……正好对着7号实验室的方向?角度对不对?她心里完全没底。
【任务时限:00:30:01】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
白文心如死灰,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母亲往实验室走。就在她一只脚刚踏进7号实验室门口的瞬间——
“嗡……”
生态舱内,那株一首散发着暴躁低气压的火荆棘K7,虬结的枝条突然极其轻微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与之前暴躁咆哮截然不同的、带着巨大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满足感的声音,如同微弱的电流,再次清晰地传入了白文的脑海:
【……嗯?……这光……暖……痒……舒坦……就是这个角度……唔……再……再来点?……】
白文脚步猛地顿住,像被施了定身咒,愕然回头。
只见一道极其凝聚、异常明亮的金色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灯,不知何时,竟然精准无比地穿透实验室的玻璃门,越过忙碌的研究员和悬浮的设备,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生态舱内火荆棘K7那暗红色的主干上!那光柱的核心区域,温度明显升高,甚至能看到空气被微微炙烤的扭曲感,完美符合“正午滚烫”的标准!
光柱的源头,正是休息区那个被她偷偷调整了角度的银色展示框边框!午后的阳光被它捕捉、聚焦,形成了一道跨越空间的“阳光之桥”!
成了?!居然真的成了!
白文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火荆棘K7那断断续续、仿佛在阳光里舒服得首哼哼的意念:
【……暖……痒……舒坦……唔……就是这个味儿……两脚兽……你……有点东西……】
【叮!新手任务‘安抚暴怒的“老烟嗓”’完成!】
【奖励发放:自然亲和力+10点。】
【初级植物沟通权限解锁(限高级灵性植物)】
【‘万物之声’系统正式激活,祝您使用愉快。】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此刻在白文听来宛如天籁。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母亲林薇。林薇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道突兀而精准的光束,正惊讶地顺着光路望向休息区的方向,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这违背常理的光线折射是怎么发生的。
“妈……”白文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荒谬感。
“我……我好像……真的能听到它说话……它说……舒坦?”
这一次,林薇没有立刻失笑。她看看沐浴在异常光束中、舒展着枝条仿佛在“伸懒腰”的火荆棘K7,又看看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儿,镜片后的目光里,第一次,充满了真实的、难以置信的惊疑。
实验室里,仪器的嗡鸣似乎都安静了一瞬。只有那道偷来的、滚烫的正午阳光,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奇迹。而白文的“自然心声事务所”生涯,就在这手忙脚乱、歪打正着、差点被“尖叫鸡”和亲妈双重夹击的惊险开局中,正式拉开了啼笑皆非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