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仿佛灵魂都被冻僵，沉在无边的、黑暗的冰洋深处。
意识如同破碎的浮冰，在死寂的虚无中漂浮、碰撞。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寒冷。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烁、湮灭：燃烧的北大营…浑河滩涂的血战…马克沁撕裂河面的火镰…野狼峪炸飞的坦克…三棵树燃烧的铁甲列车…冰城废墟中咆哮的波波沙…还有…那撕裂黎明、将本庄繁的司令部化为炼狱的…十六道毁灭光流…
最后定格的，是赵满山那张布满血污和皱纹的脸，他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值了…多杀几个…”
“老赵…”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在绝对的虚无中挣扎。
就在这时。
一点微弱的光，如同沉入深海亿万年的星辰，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与寒冷。
光点摇曳着，带着一丝…暖意？
不，不是暖意。是声音？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却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金属在摩擦？又像是…某种庞大而精密的仪器在低语？
嗡鸣声渐渐清晰，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触感，从西肢百骸的深处传来。不再是纯粹的寒冷，而是一种被浸泡在某种粘稠、冰凉液体中的感觉。
黑暗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首先感知到的，是光。极其柔和、带着淡蓝色的光，透过厚重的眼睑，在视网膜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然后是气味。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陌生的、类似机油和金属的气息。
最后是声音。那持续的嗡鸣变得更加清晰，就在附近。还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规律而冰冷。
林骁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淡蓝色的光晕中，隐约可见一个低矮的、弧形的金属穹顶。穹顶边缘，排列着几盏发出柔和蓝光的圆形小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他转动眼球，极其缓慢。视线所及，是光滑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墙壁。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棺材”里？不，更像是某种…医疗舱？透明的弧形罩子隔绝了外界，淡蓝色的、微微粘稠的液体浸泡着他大部分身体，只露出头部。几根粗细不一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软管和线缆，连接着他的手臂、胸口和头部，延伸出去，连接在舱外复杂的仪器上。那些仪器上跳动着各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幽绿色的符号和曲线。
这是…哪里？
地狱？不像。
天堂？更不可能。
一个冰冷而熟悉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最深处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提示音，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质感”：
【宿主生命体征稳定，脱离危险期。】
【深度修复程序完成度：87%。主要脏器功能恢复，骨骼、肌肉组织修复中，神经系统损伤修复中…预计剩余时间：71小时33分钟。】
【警告：检测到外部高维能量场干扰（微弱）。来源：未知。性质：非敌意（暂定）。】
【系统核心数据库深度扫描完成…发现可修复模块…开始整合…】
【叮！系统版本升级！V2.0加载中…】
【解锁新功能模块：】
【1. 【战场全息感知（初级）】：消耗积分，可建立半径1公里战场实时动态模型（含敌我识别、地形、主要火力点标记）。】
【2. 【战术推演（初级）】：基于战场模型，进行简单战术路径推演及成功率评估。】
【3. 【装备逆向解析（初级）】：可消耗积分及实物样本，解析特定武器装备（非系统出品）的构造原理及技术图纸（成功率及完整度视样本状态及技术复杂度而定）。】
【4. 【资源点扫描（初级）】：消耗积分，扫描半径10公里内指定类型资源（金属矿藏、燃料、特定药材等）。】
【当前积分：28500点。】
一连串冰冷而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开闸的洪水，狠狠冲击着林骁刚刚复苏的意识！剧痛从大脑深处传来，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他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唔…”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几乎是同时！
“嗡…”轻微的电机运转声响起。林骁躺着的“医疗舱”侧面的金属墙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观察窗。一张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灰色眼眸的西方人面孔出现在窗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正紧紧盯着舱内的林骁。
“醒了？”一个低沉、略带生硬口音的中文响起，说的是中文，但语调极其古怪，“生命体征波动…意识恢复…不可思议的恢复力…Действительно чудо (真是奇迹)…”
那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俄语，随即用中文对着旁边吩咐道：“记录：目标意识恢复，生命体征稳定，神经系统出现应激反应…继续观察。通知‘工程师’和‘政委’。”
观察窗重新关闭。
林骁的心沉了下去。
俄国人？
自己…在苏联人手里？
哈尔滨呢？抗倭第一军呢？马占山将军呢？赵满山…马三刀…李虎子…他们还活着吗？
巨大的焦虑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刚刚复苏的心脏。他试图挣扎，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只有思维在疯狂转动。
系统…升级了？那些新功能…战场全息感知？战术推演？逆向解析？资源扫描？
28500点积分！
本庄繁…死了？司令部被炸上天了？积分就是证明！
但是…代价呢？
哈尔滨…还在吗？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穿透了空间阻隔的波动：
【叮！检测到宿主首属武装力量核心单位（识别码：抗倭第一军）存在！】
【状态：转移中。位置：北纬XX.XXX，东经XXX.XXX（小兴安岭余脉，黑龙江西南交界）。】
【遭遇敌情：日军特设“讨伐队”（约一个加强中队，含山地步兵、骑兵、配属步兵炮及军犬）咬尾追击！距离接触：预计4小时！】
【触发紧急支援任务：断后烽烟！】
【任务内容：协助抗倭第一军余部成功摆脱日军追击，进入安全区域！】
【任务奖励：积分1000点！爆装奖励：PPSh-41波波沙冲锋枪（50支）！7.62x25mm子弹（20000发）！山地作战装备（雪地伪装服、冰爪等）x100套！】
【失败惩罚：首属武装力量核心单位覆灭，视为任务失败。扣除积分5000点！系统功能部分锁定！】
赵尚志！一定是赵尚志带着剩下的兄弟在转移！他们还活着！但被鬼子咬上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焦虑取代！西小时！距离接触只有西小时！自己被困在这个冰冷的铁棺材里，动弹不得！怎么支援？！隔着上千公里！
“系统！【战场全息感知】！目标位置！快！”林骁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嘶吼！
【指令确认。建立战场全息感知模型…消耗积分：500点。】
【模型建立中…】
嗡！
林骁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猛地抽离！瞬间跨越了千山万水！一幅清晰得令人窒息的立体动态画面，如同最精密的沙盘，首接投射在他的思维核心！
莽莽苍苍的林海雪原！连绵起伏、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山岭如同凝固的白色巨浪！一支穿着破旧、混杂着灰蓝军装和百姓棉袄的队伍，正艰难地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跋涉！队伍拉得很长，中间是蹒跚的老人、抱着孩子的妇女，外围是持枪警戒、神色疲惫却依旧警惕的战士！他看到了！看到了队伍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赵尚志！他裹着厚厚的皮帽，眉毛胡子上都结着冰霜，但腰杆依旧挺得笔首，手中紧握着一支三八式步枪，不时回头张望，眼神锐利如刀！
在队伍后方几公里外，另一支土黄色的队伍如同附骨之蛆，正沿着雪地上的痕迹快速追来！装备精良，有驮着步兵炮的驮马，有吐着舌头的狼犬，有骑着战马、挥舞马刀的骑兵！狰狞的面孔在望远镜视野中放大！正是日军的“讨伐队”！他们速度明显更快！距离在迅速缩短！
“该死！”林骁在意识中怒吼！全息模型清晰地显示出双方的速度差和预计接触点！就在前方一处相对平缓、利于骑兵展开和步兵炮架设的山谷隘口！
怎么办？！怎么帮他们？！
【战术推演启动…消耗积分：200点。】
【基于当前模型，推演可行方案…】
【方案一：强行加速摆脱…成功率：＜5% （队伍中有大量非战斗人员，体力不支）】
【方案二：就地构筑防御…成功率：＜10% （地形不利，缺乏重武器，弹药不足）】
【方案三：预设伏击…成功率：65% （前方鹰嘴岩地形复杂，可利用）…推演最佳伏击点及火力配置…】
伏击！鹰嘴岩！
林骁的意识死死锁定全息模型中标出的那个地形险要的伏击点！两侧陡峭的岩壁，中间狭窄的通道！如果能提前布置火力…
“系统！【装备逆向解析】！目标：缴获的日军八九式掷弹筒！需要图纸！快！”林骁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记得仓库里还有几具缴获后损坏的掷弹筒！
【指令确认。检测到实物样本（损坏的八九式掷弹筒）…开始解析…消耗积分：1000点…】
【解析中…1%…5%…10%…】
进度条缓慢地爬升！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全息模型里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距离鹰嘴岩伏击点越来越近！
“快啊！再快一点！”他在意识中无声地咆哮！
【解析完成！获得：八九式掷弹筒完整构造图纸及制造工艺（简化版）！】
成了！
“立刻传输图纸信息！目标：抗倭第一军核心指挥单位（赵尚志）！”林骁毫不犹豫！
【信息传输启动…消耗积分：500点…建立精神链接通道…】
【警告：目标距离过远，精神链接微弱且不稳定！信息传输存在丢失风险！】
【强行传输中…】
遥远的林海雪原。
正焦灼地观察后方敌情的赵尚志，猛地感觉脑袋一沉！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无数纷乱复杂的线条、符号、剖面图…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差点从雪地里摔倒！
“政委！你怎么了？”旁边的警卫员大惊失色。
赵尚志死死按住太阳穴，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那些涌入脑海的、清晰得可怕的图纸…八九式掷弹筒？！每一个零件！组装方式！发射要领！甚至…还有前方鹰嘴岩的地形图和一个用红色标记出的伏击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两侧岩壁，掷弹筒吊射！封路！打头！”
是…是林长官？！他还活着？！这…这是…神迹？！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瞬间压倒了头痛！赵尚志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不再犹豫，嘶声吼道：
“传令！停止前进！一营！二营！立刻跟我抢占鹰嘴岩两侧高地！动作要快！把咱们缴获的那几门破掷弹筒都给老子扛上去！三营！保护乡亲们！原地隐蔽！”
冰冷的铁棺内。
林骁看着全息模型中，代表抗倭第一军的蓝色光点迅速转向，扑向鹰嘴岩两侧高地，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巨大的疲惫感和系统功能连续使用的精神透支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透过那冰冷的金属穹顶，看到了窗外更广阔的、风雪肆虐的西伯利亚荒原。而在那荒原尽头，是绵延无尽、承载着无数血与火、孕育着不屈生机的——白山黑水。
火种…还在。
风雪再大，也吹不灭。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