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鬼市寻踪
后院的破洞像一张狰狞的嘴，贪婪地吞噬着杭州城冰冷的雨夜。狂风裹着豆大的雨点从洞口猛灌进来，抽打在三人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泥土的腥气。泥地里那巨大的兽爪印痕正被雨水疯狂冲刷，边缘迅速模糊、坍塌，仿佛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正从现实中被强行抹去，只留下那枚沾满污泥、纹路狰狞的青铜铃铛，在浑浊的水洼中折射着微弱而邪异的光。
胖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妈的，这鬼天气！那鬼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脚丫子比脸盆还大！”他心有余悸地用撬棍又捅了捅那枚青铜铃铛，好像生怕它会突然跳起来咬人。
吴邪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刚才那声撞击带来的震动似乎还残留在骨头缝里。他蹲下身，强忍着泥泞的冰冷，目光死死锁住张起灵指尖那一小撮混着几粒黑色龙砂的污泥。冰冷的砂粒在雨水冲刷下，依旧闪烁着那种非金非石的幽暗光泽。“沾着龙砂…”他喃喃重复着小哥的话，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那东西…和这盒子里的砂，是一路的？”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身，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他的目光越过院墙的破洞，投向外面被暴雨和黑暗彻底吞噬的小巷深处，那里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墨黑和哗啦作响的雨声。片刻，他才收回视线，声音低沉，穿透雨幕：“此地不宜久留。”
胖子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小哥说得对！胖爷我这身膘都快被这鬼雨泡发了！先进屋，先进屋！”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环顾着黑洞洞的西周，好像随时会有巨大的爪子从雨幕里伸出来。
三人退回铺子，反锁了前后门，拉紧了所有的窗帘。昏黄的灯光下，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胖子找来一块干布，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沾满污泥的青铜铃铛包裹起来，放在柜台上。吴邪则立刻找出放大镜、镊子和酒精棉球，准备清理和检查这唯一的、从袭击者身上“掉落”的线索。
张起灵站在窗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他的存在本身，就给这风雨飘摇的小空间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稳定感。
吴邪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极其小心地擦拭着铃铛表面的污泥。泥浆被一点点剥离，露出了铃铛古朴而狰狞的真容。铃身整体呈暗沉的青铜色，但细看之下，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扭曲、如同无数细小毒蛇盘绕交错的凸起纹路。这些纹路深深蚀刻在铜胎里，带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气息。铃铛的顶部是一个造型怪异的钮，像一只蜷缩起来的、长着犄角和利爪的微型异兽。铃舌果然缺失了，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孔洞。
“这纹路…好邪门。”胖子凑近了看，忍不住搓了搓胳膊，“看着就浑身不得劲儿，像被一群看不见的蛇盯着。”
吴邪没说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铃铛内壁吸引了。当最后一抹污泥被酒精棉球擦去，在放大镜的强光下，铃铛内壁靠近顶端的位置，赫然显现出一个极其微小、线条却异常清晰的阴刻图案！
那是一个极其古老的篆字变体，笔画扭曲虬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鸷之气——
**“尸”**！
这个“尸”字，与地图上那行小字“尸脉聚阴阙”的首字，无论是笔意还是那股透骨而出的阴冷感，都如出一辙！
“尸！”吴邪的心猛地一沉，脱口而出。
胖子也看到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我靠！又是‘尸’！地图上那鬼地方叫‘尸脉聚阴阙’，这鬼铃铛里面也刻个‘尸’字？这他娘的到底跟尸体有多大仇多大怨？”
窗边的张起灵不知何时己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吴邪手中的放大镜上，锁定了那个内壁的“尸”字。他眼神微凝，周身的气息似乎又冷冽了几分。
“小哥，”吴邪放下放大镜，看向张起灵，声音凝重，“这铃铛上的‘尸’字，和地图上那个…绝对有关联。那个撞塌院墙的东西，带着沾有龙砂的脚印，留下了这个刻着‘尸’字的铃铛…这一切都指向北邙山那个‘尸脉聚阴阙’！”
胖子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一脸烦躁：“可地图损毁成那鬼样子，就剩个‘北邙·龙吟涧’的名字，还有个瘆人的‘尸脉聚阴阙’的提示，这怎么找？总不能把整个北邙山翻个底朝天吧？那地方埋的死人比活人还多！”
吴邪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地图残缺，龙砂虽然诡异但指向不明，唯一的实物线索就是这枚邪门的青铜铃铛。他盯着铃铛上那盘蛇般的纹路和那个阴刻的“尸”字，脑中飞速运转。突然，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骤然点亮了他的思绪。
“秃头李！”吴邪猛地抬头，看向胖子和张起灵。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对啊！那个老鬼！专门倒腾邪门歪道古物的老油条！这铃铛看着就邪性，没准儿他认得门道！”
秃头李，杭州地下鬼市里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掮客。没人知道他真名，只知道他秃顶，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常年缩在鬼市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霉味和怪味的铺子里。他经手的东西，大多带着泥土味、血腥味或者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气，路子极野，消息也灵通得吓人。找他，本身就带着巨大的风险，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突破口。
张起灵的目光在吴邪和那枚青铜铃铛之间扫过，微微颔首。这是默许。
事不宜迟。三人换上干衣服，将那枚青铜铃铛用油布仔细包好，由吴邪贴身藏着。装龙砂的木盒则被张起灵用一个特制的、带有夹层的防水背包谨慎收起。胖子抄起一根更趁手的实心短棍别在后腰，吴邪则在袖口藏了一把锋利的伞兵刀。
推开铺门，雨势稍歇，但夜色更加粘稠深沉。湿冷的空气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的皮肤。凌晨时分的杭州城，大部分区域己陷入沉睡，只有少数霓虹在雨雾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他们避开主路，专挑狭窄、曲折、灯光昏暗甚至完全漆黑的小巷穿行。脚步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显得格外清晰，又被两侧高耸的墙壁挤压回来，形成空洞的回响，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身后亦步亦趋。
胖子一路神经紧绷，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给自己壮胆：“妈的…胖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俩…好好的古董生意不做，非得跟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打交道…那北邙山是好去的？多少皇帝老儿埋在那儿，怨气冲天！听说晚上能听见千军万马哭嚎…还有那龙吟涧，听名字就邪性，指不定藏着什么成了精的老蛟龙…”
吴邪没心思接他的话茬，所有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巷口转角可能出现的阴影，耳朵捕捉着除了雨声和脚步声外的任何一丝异响。张起灵则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地走在最前方，步伐稳定，方向明确。
七拐八绕，空气里的霉味、腐烂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劣质香料与陈旧物品的气息越来越浓。他们终于抵达了鬼市的入口——一条被两排歪斜破败老屋夹着的、极其狭窄的深巷。巷口没有任何招牌，只有几盏昏黄得如同鬼火般的电灯泡在风雨中摇晃，将湿漉漉的墙壁和坑洼的地面照得影影绰绰。巷子里人影稀疏，偶尔有人裹着深色衣服匆匆走过，脚步轻得像猫，彼此间也毫无交流，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诡秘。
张起灵脚步不停，径首朝着巷子最深、最暗的角落走去。那里有一扇低矮、歪斜的木门，门上油漆剥落殆尽，露出里面朽坏的木头纹理。门楣上挂着一个褪色发白、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破布幌子，依稀能辨出曾经是个“古”字。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药材、动物皮毛、金属锈蚀和某种腐败甜香的怪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张起灵抬手，没有敲门板，而是屈指在门框上一处不起眼的、布满油垢的位置，用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了三下。
门内死寂一片，仿佛里面是口废弃多年的枯井。
张起灵面无表情，再次重复了那三声叩击。这一次，叩击声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过了足足十几秒，门内才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生锈的门栓被费力地拉开。接着，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向内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门缝里一片漆黑，只有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昏黄如豆的油灯光芒在摇曳。
一个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耐烦，从门缝后的黑暗里飘了出来：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