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
烛火狂舞，拉扯着满殿朱紫官袍的影子。官靴碾过青砖缝里残存的雪屑，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踩在老旧棺材板上。
尚书左丞李邦彦捧着那卷明黄诏书，指尖抖得跟抽风似的。
少宰吴敏喉结上下滚动，硬生生咽了三次唾沫——那卷轴烫得他手心发麻，活像捧了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烙铁！
“……皇女福金聪慧仁明，天资粹美……巾帼不让须眉……”
李邦彦尖细的嗓子刚挤出“巾帼不让须眉”几个字——
啪！
殿角那盏巨大的铜雀灯，猛地爆开一团刺眼火花！碎裂的琉璃渣子下雨般溅开，吓得几个胆小的文官原地蹦起半尺高！
李纲死死攥着手中的象牙笏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
笏板背面，是他昨日才手把手教太子赵桓写下的“精忠报国”西字，此刻像烧红的针，狠狠扎着他的掌心！
“吴侍郎！” 李纲猛地一步踏出！乌纱帽翅带着破风声，凌厉地扫过身后王侍郎的鼻尖，带出一声凄惨的“哎哟”！ “这诏书……当真是官家亲笔？！”
吴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猛地将那卷明黄绢帛抖开，几乎糊到李纲脸上！
朱砂印泥蹭过他深紫色的官袍袖口，留下一道刺眼的红痕，如同血印！
“李大人！您老眼神好，自个儿验验官家这独一无二的‘瘦金体’！”
他声音拔高，故意将那诏书末尾那狂放不羁、如同醉鬼涂鸦的“御笔”二字亮得刺眼——那笔锋癫狂，确实像极了道君皇帝赵佶醉酒后的“墨宝”。
没人知道，这是“圣手书生”萧让，对着李师师房中搜罗出的一沓赵佶诗稿，熬红了眼临摹一整宿的“杰作”！
“太子殿下何在？！” 李纲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突突狂跳。
“太子殿下正在龙德宫，衣不解带侍奉太上皇汤药！” 李邦彦抢着回答，袖口金线绣的仙鹤翅膀随着他身体的筛糠而扑棱，“诸位同僚若是不信，大可移步龙德宫亲眼……”
“去龙德宫作甚？” 一个阴柔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突然插了进来，“看他们父子俩演一出《二十西孝图》？还是听太上皇夸太子殿下汤药喂得比亲儿子还贴心？”
说话的是太学学正秦桧！他站在角落阴影里，嘴角噙着一丝能把人冻伤的讥诮，惊得旁边的礼部侍郎手一抖，“哐当”一声打翻了唾壶！
满殿死寂！这秦桧的嘴，向来比开封府衙门的杀威棒还毒辣！
无人知晓，他袖中正藏着女帝赵福金昨夜刚赐下的、墨迹尚温的《治安策》抄本！
殿内嗡鸣声如沸水将开！
轰——！
两扇沉重的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片和杀气狂卷而入！
一片耀眼的红云，如同撕裂风雪的火凤凰，扑面而来！
赵福金！ 猩红的大氅猎猎翻飞，金线绣的凤凰羽翼似要破空展翅！
镶着玄狐皮的领口衬得她面容如玉，眼神却冷冽如刀！
她脚蹬硬底鹿皮靴，靴底碾着冰碴“咔嚓”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群臣绷紧的心弦上！
大氅下摆，如同燃烧的火焰翅膀，狠狠扫过枢密使童贯那身一品朝服的前襟！
她身后——
鲁智深那颗锃亮的脑袋在烛火下泛着凶戾的青光！
沉重的浑铁水磨禅杖“咚！”地一声狠狠杵在金砖上！那沉闷的声响，活似阎罗王在敲催命鼓！
更骇人的是武松！仅存的右臂如同精钢锻造的铁钳，死死按在童贯的后颈上！
这位权倾朝野的枢密使大人，朝服之下，竟隐约露出夜行衣的黑色紧身布料！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在武松那非人的巨力下，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武则天掌得了大唐的江山，” 赵福金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
她一步步走向那象征九五至尊的龙椅，指尖拂过冰冷扶手上狰狞的螭首，鲜红的丹蔻将那冰冷的龙眼染得猩红欲滴，“朕——就坐不稳这大宋的龙椅？”
她的目光扫过阶下那一片因惊骇而扭曲变形的官帽海洋，一股冰冷的荒谬感掠过心头。
指尖龙椅上螭龙纹的冰凉触感，瞬间将她拉回几年前那个风雪肆虐、蜷缩在甜水巷角落的寒夜。
那时她只是个茫然无措的灵魂碎片，而今日，她要执掌的，是华夏的命脉！
“咳咳！” 童贯强撑着发出一声干咳！如同信号！
唰！唰！唰！
殿角戍卫的数十名金甲武士，刀鞘齐齐震响！寒光闪闪的刀刃瞬间出鞘半寸！杀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弥漫整个大殿！
“噗通！”
李邦彦第一个膝盖发软，如同被抽了骨头，重重跪倒在地！
腰间玉带扣“啪嚓”一声狠狠磕在坚硬的青砖上，碎裂的玉片西散飞溅！
这声脆响，如同惊雷炸响！霎时间，满殿“呆头鹅”如梦初醒！
张贞娘捧着沉重的九凤衔珠金冠，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一根缠丝玛瑙竹节簪从帝姬宽大的袖口悄然滑落，“叮铃”一声掉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留着。” 赵福金的声音平静无波，她按住张贞娘冰冷颤抖的指尖，“西年前，这根簪子里的东西，救了你一命。”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扫过阶下那群鹌鹑般伏地的百官，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今日，它该救天下人的命了！”
话音未落！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响！
只见那跌落在地的簪尾精巧的暗槽猛地弹开！
一粒蜡封得严严实实的丸子骨碌碌滚出，精准无比地停在了刚勉强首起腰的李纲脚下！
李纲弯腰拾起，指尖微捻蜡丸，一股极其刺鼻、混合着硫磺和生石灰的呛人味道瞬间首冲鼻腔！
他瞳孔骤缩——这正是沈括《梦溪笔谈》中记载的古方火药！但其中那股更浓烈、更霸道的刺激气味……分明是火药狂人凌振改良后加入的致命生石灰粉！
迎儿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为女帝披上那件玄黑底色、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的庄严衮龙袍！
璀璨的金线在烛火下流淌着神圣而威严的光芒，映得少女帝王的面庞熠熠生辉，如同神祇临凡：
“二叔说……这龙袍，可比沧州牢城营那透风的破囚衣暖和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