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辉眼前彻底黑了,啥也看不见了,耳朵里嗡嗡的,像钻进去一万只苍蝇。胸口那块疼得都麻木了,感觉不到心跳,就剩下喉咙里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子,堵在那儿,上不来下不去,每次喘气都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声音越来越小。
他脑子像灌满了浆糊,越来越沉,就剩下一点火星子还在烧——那是恨!烧得他灵魂都滋滋响!烧的是高小雅那张脸!他最后那个无声的诅咒,用尽了他这辈子最后一点力气,也把他自己彻底抽空了。
“操...操...操啊!!!”
疤脸强还在嚎,那声音又惨又怒,跟鬼叫似的。他拖着那条断腿,骨头茬子在皮肉里戳着,每动一下都疼得他浑身哆嗦,冷汗跟下雨似的。裤腿被血泡透了,黏糊糊地贴在小腿上,在地上拖出一道暗红色的印子。
他离张杰辉就几步远,平时一步就跨过去了,现在拖着条断腿,爬得比蜗牛还慢。疼啊!钻心剜骨的疼!可这疼比不上他心里那股邪火!他疤脸强在这片地盘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他把别人当蚂蚁踩,今天居然被一条快断气的“疯狗”给咬断了腿?!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混个屁!
“疯狗!老子...老子要活剥了你!把你的皮...做成鼓!敲给所有人听!”疤脸强一边爬,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诅咒,疼得他声音都变调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张杰辉跟前,那条好腿跪着,断腿就那么别扭地拖在一边。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这摊“烂肉”。张杰辉脸上全是血和灰,眼睛半睁着,但一点光都没有,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其实他啥也看不见了),只有嘴角还在无意识地往外冒血沫子,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妈的!装死?!”疤脸强怒火中烧,他还没解恨呢!他伸出蒲扇大的手,不是去砸,而是想去揪张杰辉的头发,把他脑袋提起来,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咽气!
啪嗒!
就在他手快碰到张杰辉头发的时候,一滴黏糊糊、温热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滴在他手背上!
疤脸强一愣,下意识抬头看。
“呕...呕哇...辉哥...牙...牙掉了...好多血
“臭!你他妈也找死!”疤脸强彻底疯了,被断腿的剧痛和眼前这一对“狗男女”刺激得理智全无!他忘了张杰辉,猛地转向高小雅,那条好腿发力,拖着断腿就要扑过去
他这一扑,那条断腿不可避免地狠狠杵在了地上!
“咔嚓!”
一声轻微但异常清晰的脆响!
疤脸强整个人僵住了,像被点了穴。他那张因为愤怒和疼痛扭曲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他不敢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断腿。
刚才那一下用力,加上他身体的重量,那根本来就支棱出来一点的、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彻底从皮肉里戳了出来!断骨像一根惨白的獠牙,带着淋漓的血肉,刺破了裤子的破洞,暴露在昏暗污浊的空气里!
“呃...啊...啊!!!”
这一次,疤脸强的惨叫己经不是人声了,是野兽濒死时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撕裂般的哀嚎!那是一种超越极限的剧痛!他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像座山一样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就在离张杰辉不远的地方。他抱着那条彻底变形、骨茬狰狞的断腿,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被扔进开水里的虾米,只剩下无意识的、剧烈到全身痉挛的抽搐和喉咙里漏气般的嗬嗬声。什么扒皮抽筋的狠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下最原始的、被剧痛彻底摧毁的生理反应。
刑房里,只剩下三种声音:疤脸强那不成调的、越来越微弱的痛苦抽搐和嗬嗬声。
张杰辉喉咙里,那越来越微弱、带着血沫子的、最后一点拉风箱似的喘息声。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屎尿骚臭、呕吐物的酸腐气,混杂着绝望和疯狂的味道,凝固在这间人间地狱里。
张杰辉的意识,在那片无边的黑暗里,好像捕捉到了疤脸强那声非人的惨叫和高小雅疯癫的呓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快意”,像黑暗里最后一闪而过的火星,掠过他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
然后,那点火星也熄灭了。
他喉咙里的拉风箱声,停了。
冰冷的水泥地上,他那半张着的、满是血污的嘴角,最后一缕带着泡沫的暗红色血流,无声地淌下,汇入地上那滩早己凝固变黑的血泊里。
血泊里,那半颗带着血丝的、小小的牙齿,静静地躺着,像一个残酷而绝望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