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里那动静儿,死寂里带着点瘆人的抽抽,跟闹鬼似的。
疤脸强像条被抽了筋的癞皮狗,瘫在张杰辉旁边不远,抱着那条骨头茬子戳出来老长的断腿,身子时不时无意识地哆嗦一下,喉咙里偶尔漏出点“嗬…嗬…”的气音,眼瞅着是进气少出气多,快被活活疼死了。
张杰辉呢?脸朝下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血糊满了半边脸,胸口那儿早就不起伏了。地上那滩黑红的血,好像都开始发黏发暗了。那半颗带血的牙,就嵌在血泊边上,像个小小的、血红的坟头。
死了?
看起来是死透了。
这地方,死个人跟死只蚂蚁差不多。疤脸强要是也交代在这儿,顶多算个“工伤意外”,上面的人眼皮子都不会多眨一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屎尿、酸臭的味儿,浓得能呛死人。
“吱呀——”
外面走廊那扇沉重的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条缝。一股稍微新鲜点的、但也带着霉味儿的空气挤了进来。
一个干瘦的影子,探头探脑地缩在门口,是老烟枪。这老小子是园区里最底层的看守之一,平时就干点巡逻、送饭的杂活,胆小怕事,瘾还大。他刚才在隔壁屋躲着抽烟,听着这边先是杀猪似的嚎,后来动静越来越小,最后安静得吓人。他怕出事,又不敢不来瞅瞅。
门一开,那股子混合恶臭扑面而来,呛得老烟枪差点把肺咳出来。他捂着鼻子,眯着昏花的老眼往里瞧。
这一瞧,差点把他魂吓飞!
疤脸强老大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腿都变形了,骨头白森森地露着,血流了一地,人看着就剩半口气!
最吓人的是地上趴着那个——张杰辉!浑身是血,趴那儿一动不动,身下老大一滩血,脸都看不清了!旁边地上…那是什么?半颗牙?!
死人了!还死了俩?!疤脸老大也快不行了?!
老烟枪腿肚子首转筋,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跑!跑得越远越好!这烂摊子,谁沾上谁倒霉!上面追查下来,他这种小虾米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缸!
他刚要缩回脑袋关门溜号,眼睛却鬼使神差地又扫过地上趴着的张杰辉。
好像…有点不对劲?
张杰辉趴着的姿势…喉咙那块…是不是极其微弱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老烟枪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张杰辉的脖子根儿。
一下…
又一下…
隔了好几秒,那被血糊住的喉咙位置,好像真的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起伏了一下!幅度小得可怜,慢得像快要停摆的破钟!但那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老烟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没死透?!
这念头像道闪电劈进他浆糊一样的脑子!这小子命也太硬了!打成这样,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有一口气吊着?!
他脑子里瞬间像开了锅的粥:
要是现在跑了,疤脸强死在这儿,张杰辉也死在这儿,他肯定脱不了干系,上面震怒,他这种小角色八成要被“处理”掉泄愤!
可要是…要是能把人救活…哪怕只救活一个…
疤脸强看样子是真不行了,骨头茬子都戳出来了,流那么多血,神仙难救。
可张杰辉…这小子是“猪仔”,是园区的“财产”!而且是被高小雅亲自“介绍”来的,据说还挺“值钱”!他要是真死了,上面也会不高兴,会损失“财产”!但要是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冒险,但可能保命的念头,猛地蹿了出来!
老烟枪一咬牙,也顾不上臭了,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脚步放得极轻。
他先冲到疤脸强身边,伸手哆哆嗦嗦地探了探鼻息。
气若游丝! 几乎感觉不到了!那断腿的惨状,老烟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赶紧别开脸。
完了,疤脸老大救不活了。
他立刻转身,几步跨到张杰辉身边,也顾不上脏,首接趴下,把耳朵凑到张杰辉血糊糊的鼻子和嘴旁边。
呼…嘶…
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间隔时间长得吓人!但确实是还有一丝丝气儿!那感觉,就像一根头发丝悬着千斤重担,随时会断!
“我的老天爷啊…” 老烟枪声音都抖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激动的。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这么能扛的人!
他猛地抬头,冲着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压着嗓子,又急又低地吼:“来人!快他妈来人啊!出事了!疤脸哥不行了!猪仔也快咽气了!快叫医疗队!快!!!”
这吼声在死寂的刑房里炸开了
“啊——!!!
外面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疑的询问声,越来越近。
冰冷的刑房里,张杰辉那几乎停止的躯体,像一块被遗忘的破布,静静地趴在那片象征死亡的血泊中。但那半颗带血的牙旁边,一丝极其微弱、随时会断的气息,却在老烟枪的耳朵里,如同惊雷般炸响。
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这人间地狱,还没那么容易收走他这条命!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