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蜷在禁闭室的角落里，指甲早就在水泥地上挠秃了，指尖渗着血丝，混着地上的尿渍，又黏又腥。他耳朵里嗡嗡的，塞满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还有那句阴魂不散的诅咒：“一个都…别想活……” 像冰锥子，一下下凿着他快崩断的神经。门外那点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走廊里昏黄的光，成了他眼里唯一的活物。他死死盯着那道光缝，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
门外头，那动静不对。
先是杂沓的脚步声，慌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咚咚咚地砸在水泥地上，震得禁闭室铁门都在微微发颤。紧接着就是龙哥那变了调的咆哮，隔着厚厚的铁门，闷雷一样滚进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的尖利，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盖！压死！压死它！用板子！用石头！快他妈动啊！废物！全是废物！！”
这吼声里透出来的东西，瘦猴太熟了，那是龙哥真正被吓破胆时才有的腔调，一种强行用暴怒压下去的、濒临崩溃的恐惧。瘦猴的心脏被这吼声攥得死死的，几乎停跳。化粪池那边…肯定出事了！出大事了！比那烧地的黑血、比那幽蓝的鬼火还要邪门！
他像条离水的鱼，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手脚并用地扑到冰冷的铁门边，整张脸死死贴在门缝上，拼命往外挤，试图从那道狭窄的光缝里榨出一点外面的景象。除了晃动的人影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什么也看不清。但一股新的、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是那股铁锈混着腐肉的腥气！是张杰辉黑血的味道！这味道本该在化粪池那边，隔着老远，怎么…怎么钻到走廊里来了？！
瘦猴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像被烫着似的猛地缩回头，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了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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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粪池边上，彻底乱成了一锅滚开的粥。
那池子里的幽蓝鬼火还在无声地烧着，蓝光幽幽，映得围在池边的人脸如同僵尸。张杰辉的尸体在粘稠污秽的黑汤里半沉半浮，被那诡异的蓝火包裹着，竟像是躺在自家床上一样安稳。嘴角那抹凝固的弧度，在蓝火的跳跃下，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无声嘲笑。
龙哥的咆哮就是催命符。几个胆子稍大的小弟，连滚带爬地从旁边废弃的工棚里拖出几块沉重的、沾满泥污的水泥预制板。那板子又厚又重，边缘粗糙，西个人抬一块都显得吃力。
“盖！快他妈盖上去！盖严实！” 龙哥站在离池边几步远的地方，脸色铁青，眼珠子赤红，手里的枪口神经质地对着池子又对着抬板子的小弟，仿佛随时要搂火。他脚下，正是刚才拖尸体时，被张杰辉脖子断口滴落的黑血“滋啦”烧过的那条水泥路。
一个小弟抬着板子一角，一脚没留神，踩在了那片还残留着灰白泡沫、被黑血腐蚀过的地方。那地方的水泥地，看着没什么异样。
“嗤啦——！”
一声比刚才拖尸时更响、更刺耳的腐蚀声猛地炸开！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白烟，猛地腾起！
“啊——！！” 那小弟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水泥板差点砸下来。他像踩到了烧红的烙铁，疯狂地甩着脚，想把脚上那只廉价的塑料拖鞋甩掉。鞋底赫然被蚀穿了一个大洞，边缘焦黑卷曲，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混着铁锈腥气弥漫开来。
他旁边的同伴下意识想去扶他，目光扫过那片被踩过的地面，顿时魂飞魄散！只见被踩中的地方，那层被黑血腐蚀后留下的脆弱“硬壳”彻底碎裂剥落，露出下面一个碗口大的坑！坑里残留的粘稠黑血像活物一样蠕动着，还在不断侵蚀着下面的水泥和泥土，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白烟缭绕！
“血…血还在烧！还在烂！” 那小弟吓得魂不附体，猛地往后跳开，指着地上的坑洞，声音尖得能刺破耳膜。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炸药的引信。抬板子的队伍瞬间崩溃。有人惊恐地看着脚下，生怕自己踩着那要命的“毒地”；有人看着池子里越烧越旺、颜色越来越深的幽蓝鬼火，腿肚子首转筋；还有人被那踩中“毒地”同伴的惨状吓破了胆，手一松，沉重的预制板“哐当”一声砸在池边地上，差点砸到别人的脚。
“妈的！废物！一群废物！” 龙哥彻底疯了，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太阳穴突突狂跳，最后一丝理智被眼前的混乱和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铁锈腥气彻底烧断。他猛地抬起枪口，不是对着池子，而是对着那个脚被烧伤、正抱着腿哀嚎的小弟！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盖！再不动手，老子现在就崩了他！” 龙哥的吼声嘶哑变形，枪口剧烈地颤抖着，眼里的凶光混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盖不住火，老子把你们全填进去！快！！”
死亡的威胁压倒了恐惧。剩下的人如同惊弓之鸟，再次扑向那几块沉重的水泥板。这一次，他们动作粗野而慌乱，带着一种末日般的绝望。几个人合力，将沉重的板子胡乱地、倾斜着推向那翻涌着幽蓝火焰的化粪池口。
噗通！噗通！噗通！
水泥板一块接一块地被推下去，砸进粘稠污秽的黑汤里，溅起巨大的、恶臭的粪水浪花。幽蓝的火焰被暂时压下去了一些，火苗从板子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舔舐着粗糙的水泥边缘，发出更低沉诡异的“嗡嗡”声，仿佛无数冤魂在板子底下聚集、咆哮。
龙哥看着那被水泥板勉强盖住、但缝隙里依旧顽强透出幽蓝光芒的池子，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盖上了…算是盖上了。可那股阴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死亡气息，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是有生命般，从池盖的缝隙里，从地上那个还在滋滋冒烟腐蚀的坑洞里，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无声地渗透进每一个人的皮肤，钻进每一个人的骨头缝里。
他低头，死死盯着脚下那片被黑血腐蚀出来的坑洞。坑洞边缘，几滴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黑血，正缓慢地、执着地沿着水泥细微的裂缝，向他脚边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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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室里的瘦猴，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铁门上，门外的咆哮、惨嚎、重物落水的闷响、还有那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全都一丝不漏地灌了进来。他浑身抖得像是通了电，连牙齿磕碰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突然，门外混乱的声响像是被什么掐断了一瞬。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的、却让他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贴着门缝下方，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滋……啦……”
“滋…滋啦……”
那声音，微弱，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粘稠感。像是什么极其酸腐的东西，正一点一点、耐心地啃噬着……禁闭室铁门外的水泥地！
瘦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僵首，连抖都忘了抖。他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珠子死死往下盯着门缝底下那道昏黄的光。光还是那道昏黄的光，可那“滋啦…滋啦…”的声音，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他的神经末梢。
是血！是张杰辉那要命的黑血！它…它从化粪池那边…爬过来了？！正往门缝里钻？！
“一个都…别想活……”
那诅咒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冰冷刺骨。瘦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绝望声响，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沿着冰冷的铁门，软软地滑坐到地上。尿液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散发出浓烈的骚味。
他蜷缩在尿臊和刺骨恐惧的包围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对着门外那持续不断的、缓慢而执着的“滋啦”声，嘴唇无声地开合，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谶语：
“来了…它来了…爬过来了…一个都别想活…谁也跑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