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水泥地硌着张杰辉的脸颊,灰尘呛得他首咳嗽。警察的厉喝和高小雅被按倒时短促的惊叫就在耳边嗡嗡作响,但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自己那只血淋淋的右臂死死吸住了。
疼,是真疼。火烧火燎的疼,从手臂一路窜到肩膀,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小锤子在砸那些伤口。他死死盯着那些皮肉翻卷、还在往外渗血的道子——深得吓人,指甲印的边缘清晰得可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底下白惨惨的脂肪层。血是红的,温热的,沿着他肮脏的胳膊往下淌,滴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的湿迹。
没有黑血。没有脓。没有那些湿滑冰冷、带着吸盘和利齿的鬼东西。
幻觉……全是幻觉?
这个念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脑子一片空白。那钻心刺骨的冰冷呢?那感觉皮肉底下有无数条蛇在疯狂扭动、撕咬的剧痛呢?还有那张在脖子根儿凝聚出来的、长满尖牙的贪婪大嘴……都他妈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巨大的荒谬感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刚才像个疯子一样满地打滚惨叫,就因为脑子里这些根本不存在的玩意儿?还差点把自己这条胳膊给活活挠烂了?
“别动!手放背后!”一声厉喝在头顶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张杰辉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想缩回手臂,但一只穿着黑色战术靴的脚己经重重踩在了他旁边的地上,激起一小股灰尘。另一名警察动作麻利地抓住他那只还在流血、微微发抖的右臂,力道很大,不容反抗。
“嘶——”张杰辉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伤口被硬生生捏住,火烧火燎的感觉瞬间放大了十倍。他被迫扭过身体,双手被粗暴地反剪到背后。一副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腥气的手铐“咔哒”一声,紧紧锁住了他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手臂上真实的痛感更加清晰、更加不容置疑。
没有根须。没有怪物。只有他自己造的孽。
警察把他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张杰辉腿脚发软,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越过警察的肩膀,死死盯向高小雅的方向。
她也被两个警察死死按着,跪在地上,双手同样被铐在身后。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那抹刺眼的口红蹭花了,在惨白的脸上划出一道狼狈的污痕。她不再看地上那滩破碎的蓝紫色液体,而是首勾勾地看着张杰辉,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算计和毒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巨大的绝望,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嘴唇还在神经质地微微颤抖,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咀嚼着那个让她彻底崩溃的词——“协议”。
“带走!”领头的警察一挥手,声音洪亮,带着终结混乱的果断。
几个警察立刻押着两人,准备离开这片狼藉的空地。手电光柱在破败的机器和满地灰尘上晃动,光影交错。
就在张杰辉被推搡着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动静。就在高小雅刚才站立位置旁边,一台锈迹斑斑、布满油污的巨大冲压机床的阴影深处。那里的黑暗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浓稠,更加粘滞。
一道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幽蓝色反光,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微弱得就像一滴水珠滑过生满铜绿的金属表面,折射了瞬间的光,随即又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彻底吞没。
张杰辉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想扭头细看,想确认那是不是自己惊魂未定之下眼花了,是不是又是那该死的幻觉在作祟!
但押着他的警察猛地一推,力道很大:“看什么看!快走!”
他一个趔趄,视线被强行拽离了那片阴影。再回头时,只有冰冷的、沉默的机器轮廓在晃动的手电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那片阴影区域黑沉沉的,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了。
手臂上被抓烂的伤口还在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刚才的疯狂是实打实的自残。手铐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对自己说,声音却在脑子里抖得厉害。那东西……那根须……那冰冷的意志……都是假的。假的!
他被警察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碎裂的玻璃渣和那滩诡异的蓝紫色液体残留,走向倒塌的大门。身后,那片冲压机床下浓重的阴影,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巨口,静静地蛰伏在废弃车间的黑暗里。
手臂的剧痛尖锐地提醒他现实的残酷,手铐的冰冷深入骨髓。他踉跄着被警察推向前方倒塌的大门,身后那片机床下的浓稠阴影,仿佛一张无声咧开的巨口。他拼命说服自己那幽蓝反光只是眼花了,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那东西根本没走!它只是藏得更深了,在他脑子里,或者……就在这片钢铁坟墓的某个角落,冷冷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