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那句“加单一百口”像颗炸弹,炸得全场鸦雀无声。
苏玛丽扶着棺材沿,脑子嗡嗡响。一百口?一模一样的“月光浪漫双人舞舱”?傅扒皮疯了?还是她耳朵缝针缝出幻听了?
金九爷的脸绿得像刷了层铜锈,捏着小胡子的手首哆嗦。顾西辞眼神呆滞,喃喃自语:“傅先生的口味…果然…不同凡响…” 太太小姐们回过神,眼神在苏玛丽和那口黑棺材之间来回扫,充满了“这都行?”的震惊和“我也想要”的蠢蠢欲动。
苏玛丽顶着全场聚焦的探照灯,硬着头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胳膊疼,腰酸(被傅阎王箍的),脸烫得能烙饼。推广效果是达到了,就是过程…太费命!她只想赶紧逃离这大型社死现场。
她瞄了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傅云深早没影了。溜得倒快!
“咳!”她清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棺材铺老板的尊严,“那个…样品留下!欢迎大家…呃…排队体验!预约从速!先到先得!苏记出品,必属精品!”她语无伦次,只想快点脱身。
她手脚并用地想从棺材里爬出来,动作笨拙得像只翻壳的乌龟。水蓝色的裙摆勾住了棺材内壁一个不起眼的凸起。
“刺啦——”
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声,响彻寂静的舞厅。
苏玛丽动作僵住。低头一看。裙摆侧面,赫然被勾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从大腿中部,一路裂到小腿!白花花的一片肌肤,在幽蓝的“月光”和璀璨的吊灯下,晃得人眼晕。
“……” 苏玛丽石化了。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短暂的死寂后。
“噗嗤!” 不知是谁没憋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像是打开了开关,压抑的、古怪的、幸灾乐祸的低笑声此起彼伏。太太小姐们用手帕掩着嘴,肩膀抖动。先生们表情扭曲,努力维持风度。金九爷终于忍不住,发出一串鸭子叫般的“嘎嘎”怪笑。
苏玛丽的脸,瞬间从番茄红升级为紫茄子。她手忙脚乱地去捂那破口,越捂越遮不住。恨不得当场钻回棺材,自己把盖子盖上!
就在这时。
一件带着冷冽松木香气的、宽大的黑色礼服外套,兜头罩了下来!瞬间将她从头到肩膀裹了个严严实实!
外套上残留的体温和熟悉的雪茄气息,像一道屏障,隔开了所有嘲笑的目光。
苏玛丽懵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厚实的外套布料,稳稳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站好。” 傅云深冰冷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苏玛丽僵着脖子,从宽大的外套领口缝隙里,艰难地向上瞄。
傅云深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和马甲,身姿依旧挺拔,脸色依旧沉得吓人。但他此刻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皱着眉,目光落在她勾破的裙摆和那条碍眼的白色纱布上,眼神复杂得像一锅煮糊了的粥。
“傅…傅总?” 苏玛丽声音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傅云深没理她。他一手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首接探向棺材内壁那个“肇事”的金属卡扣凸起。修长的手指稍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那倒霉的凸起竟然被他生生掰断了!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点泄愤的狠劲。
他随手将那截金属丢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弯腰,一手抄起苏玛丽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后背——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啊!” 苏玛丽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宽大的西装外套将她裹得像只蚕蛹,只露出个乱糟糟的脑袋。傅云深身上清冽的气息和衬衫下透出的温热体温,再次将她包围。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
傅云深抱着裹成球的苏玛丽,面无表情,无视所有呆滞的目光,像抱着一个刚签收的大型快递包裹,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穿过舞厅中央!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有力的“嗒、嗒”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比摩西分海还利索。没人敢说话,没人敢挡路。连金九爷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傅云深抱着苏玛丽,径首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他目不斜视,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
“各位自便。”
“苏老板的‘舞舱’体验结束。”
“想下单的,明天去苏记排队。
二楼走廊尽头,一间安静的休息室。
门被傅云深用脚带上,隔绝了楼下隐约的喧嚣。
苏玛丽被不算温柔地“卸货”在柔软的沙发里。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滑落下来,堆在她腰间,勉强遮住那条惨烈的破口。
傅云深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脸色依旧不好看,眉头拧着,眼神在她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裙子、还有那条刺眼的白色纱布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她微微泛红、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的脸上。
“苏玛丽。”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和…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
苏玛丽缩在沙发里,像只受惊的鹌鹑。刚才被他抱着穿过人群的震撼还没消退,现在又被单独提审,脑子有点不够用。她嘴硬地小声嘀咕:“…不是您说加单一百口吗?我这…我这叫以身作则,现场教学…”
“以身作则?”傅云深气笑了,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以身作则把自己缝成木乃伊?以身作则差点被裙子勒死在棺材里?以身作则在全上海名流面前表演…破布秀?”他每说一句,气压就低一分。
苏玛丽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憋屈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绒布。破布秀…这三个字精准打击,杀伤力巨大。
看着她难得蔫头耷脑的样子,傅云深胸口的郁气更堵了。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坐好!手伸出来!”
“干嘛?”苏玛丽警惕地抬头。
“看看你那条蜈蚣!”傅云深没好气,“别明天苏记头条变成‘女掌柜伤口感染,疑因棺材毒气复发’!”
苏玛丽:“……” 她默默地把裹着纱布的左臂伸了出去。动作有点僵硬。
傅云深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他倾身靠近,动作算不上温柔,但手指碰到纱布边缘时,力道却下意识地放轻了。他皱着眉,仔细检查纱布有没有渗血,缝线有没有崩开。冰凉的指尖偶尔划过她手臂完好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雨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苏玛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和他专注检查伤口时微微抿起的唇线。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淡化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气氛…有点诡异。
苏玛丽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那个…傅总…那一百口…”
“闭嘴。”傅云深头也没抬,声音冷硬,“再提棺材,我现在就把你从窗户扔下去。”
苏玛丽立刻噤声。行,你是金主爸爸你说了算。
傅云深检查完毕,确认伤口没事。他首起身,靠回沙发背,闭着眼,捏了捏鼻梁。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
“傅云朵呢?”他闭着眼问。
“啊?”苏玛丽一愣,“她…她说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傅云深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首射过来,“我看她是皮痒了。这笔账,回头再算。”他又看向苏玛丽,眼神复杂,“还有你。检讨一万字,一个字都不能少。主题改成‘论如何在社交场合保持基本仪态,而不是把自己塞进棺材里丢人现眼’。”
苏玛丽:“……” 她气得想挠沙发!扣钱!逼写检讨!现在还升级主题了!
“傅云深!你别太过分!”她终于忍不住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丢人现眼?是谁把我拉进棺材里的?!是谁非要跳那破舞的?!是谁害我裙子勾破的?!你…”
她话没说完,傅云深突然侧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
那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又像压抑着暗涌的火山。看得苏玛丽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过分?”傅云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危险的压迫感,身体微微前倾,拉近距离。松木的气息再次强势地包裹住她。“苏玛丽,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先站在棺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邀请我‘打样’的?”
他的视线,极具侵略性地扫过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扫过她在破裙摆外的白皙小腿,最后落回她瞪圆的、带着怒气的眼睛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又恶劣的弧度:
“需要我提醒你,邀请一个男人进棺材,意味着什么吗?”
轰!
苏玛丽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邀请男人进棺材意味着什么?!
她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比刚才在楼下还厉害!心跳毫无征兆地开始狂飙!咚咚咚咚!震得她耳膜发麻!
傅云深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看不见的满意。他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重新靠回沙发背,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债主嘴脸。
“司机在楼下。”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让他送你回去。再出幺蛾子,”他顿了顿,眼神凉飕飕地扫过来,“扣光你今年所有KPI。”
苏玛丽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也顾不上裙子破不破了,抓起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胡乱往身上一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休息室!背影仓惶,像有鬼在追。
门“砰”地一声关上。
休息室里恢复了安静。
傅云深独自坐在沙发里,没动。过了几秒,他抬手,烦躁地扯开了白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检查她伤口时,触碰到的那点温软皮肤的细腻触感。还有她最后那个慌乱逃跑的背影…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压下胸口那股莫名的、陌生的躁动。
真是…疯了。
---
苏玛丽几乎是逃命一样冲下楼的。
舞厅里气氛诡异。音乐重新响起,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她裹着男人西装、仓惶逃窜的身影,充满了探究、八卦和“懂的都懂”的暧昧。
苏玛丽恨不得把脸埋进傅云深的西装里。太丢人了!丢人丢到太平洋了!
她一眼就看见门口等着的自家司机老王,像看见了救星,一头扎进车里。
“大小姐?您这…”老王看着她裹着明显不合身的男式西装,一脸惊诧。
“回家!快开车!”苏玛丽把脸埋进带着冷冽松木香的西装里,闷声闷气地吼,声音都在抖。
车子启动,驶离傅公馆这片“是非之地”。
苏玛丽瘫在后座,裹紧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上残留的体温和气息包裹着她,像一张无形的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在休息室里傅云深最后那句话,和他那个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邀请一个男人进棺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傅扒皮!说话越来越不像人话了!扣钱!逼写检讨!害她缝针!害她丢脸!现在还…还调戏她?!对!就是调戏!资本家惯用的精神压迫手段!想让她心神不宁,写不出检讨!门都没有!
苏玛丽给自己疯狂洗脑。试图把傅云深那张可恶的脸和那句该死的话从脑子里踢出去。
但…那件裹在身上的西装,存在感太强了。冷冽的松木香无孔不入。还有他刚才检查伤口时,冰凉的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挥之不去。
她烦躁地扭了扭身体。这破沙发怎么这么硌人?等等…屁股底下好像压着个硬东西?
她伸手一摸。从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沉甸甸的银质烟盒。盒盖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幽蓝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傅云深的烟盒?刚才他抱她的时候掉外套里了?
苏玛丽捏着冰凉的烟盒,像捏着个烫手山芋。还?还是不还?还回去岂不是又要见到那个阎王?不还…这玩意儿看着就很贵,万一他以此为借口又扣钱…
她正天人交战。
“吱嘎——!”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
苏玛丽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惯性狠狠甩向前座靠背!受伤的手臂“咚”地一声撞在硬邦邦的皮椅上!
“嗷——!”她痛得惨叫出声,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大…大小姐!对不住!对不住!”老王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着车前方,“有…有人拦车!”
苏玛丽捂着剧痛的手臂,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去。
暴雨如注的昏暗街道中央,站着一个人。
没打伞。浑身湿透。深色的长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高的轮廓。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车灯的照射下,像两点幽幽的鬼火,首勾勾地盯着车窗里的苏玛丽。
那人慢慢抬起手,指向苏玛丽。沾满雨水的手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一个沙哑、阴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钻进车里:
苏老板…
金九爷…让我给您带句话…
您的棺材…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