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微微抬手,秘书立刻将一份崭新的、打印好的文件递到了我面前的移动桌板上。文件标题冰冷刺眼:《保密协议与和解备忘录》。
“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李国栋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如同在宣布一项既定决策。
条款核心(李国栋冷冽的声音逐条宣判):
“从此刻起,关于你与我儿子李明、我侄子林峰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但不限于你们混乱的关系、孩子的血缘问题、李明的行为、林峰的交易、以及这份DNA报告的存在,” 他指了指秘书手中的报告复印件,“你必须永远保持沉默。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未来的配偶、甚至那个孩子本人),都不得提及半个字。网络、媒体更是绝对的禁区。违者,后果你承担不起。” 秘书适时地展示协议中高到天文数字的违约金条款给我看。
“NICU里的孩子,既然与我李家、与林峰都无血缘关系,” 李国栋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对生命的温度,只有冰冷的计算,“他的生死存亡,是他的造化。李家不会再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支付一分钱的医疗费用。”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我的心脏,我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绝望。“那…那五百万?”
李国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冷酷的弧度: “那五百万?” 他瞥了一眼秘书,秘书立刻调出支票存根或转账记录。“那笔钱,是李明个人账户划出,但资金来源是李氏家族信托基金。这属于未经授权的大额挪用。现在,这笔钱的用途(指向NICU方向)和结果(指向DNA报告),己经证明它完全失去了‘投资’价值,且带来了巨大的负面风险。所以,它必须被追回。”
我如遭雷击:“追…追回?可那是孩子的救命钱!NICU的费用己经用掉一部分了!”
李国栋不为所动: “那是你的事情。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你必须负责在三个月内,全额归还这五百万人民币。否则,李氏集团的律师团队将启动法律程序追讨,并附带高昂的利息和诉讼费用。你的个人征信、名下所有财产(如果还有的话),都将被冻结清算。考虑到你的现状,这几乎意味着你下半生将在债务泥潭中挣扎。” 这是赤裸裸的经济绞杀!
“你和这个孩子,必须彻底消失在李家和林峰的视线里。孩子出院后(如果能活下来的话),你们要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协议里有指定的几家偏远地区的医院信息(可能是李家的关系医院,便于监控?),后续治疗只能在那里进行。我们会‘确保’你们离开的路线和落脚点足够安静,不会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这是流放!
“关于这份报告,” 李国栋的目光扫过秘书手中的文件袋,“所有原件和鉴定机构的存档副本,将由我们‘处理’。你手中这份,以及任何可能的复印件,必须在签署协议后立刻销毁。从法律意义上,它的存在将被抹去。孩子的出生证明等文件,我们会‘协助’你进行必要的‘修正’,确保其父亲栏位空白或符合你选择的‘新故事’。记住,这个孩子,从此与李家、林家,再无任何瓜葛。他的身世,必须是一个永远的谜,或者,一个由你独自承担和编造的、不会牵连到李家的‘故事’。”
李国栋微微俯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让小雅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冰冷刺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鱼死网破?想把事情闹大?” 他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想想清楚。李氏集团的能量,远超出你的想象。媒体的朋友很多,但让他们闭嘴的朋友更多。法律?我们拥有最好的律师团队。而你,有什么?一个重病垂危的、身世不明的孩子?一身债务?还是你那点可怜的名誉?如果那份报告不小心‘泄露’出去,你觉得舆论会同情一个‘连孩子父亲是谁都搞不清’的女人,还是会相信一个‘被不择手段女人纠缠勒索’的豪门?”
“还有NICU里的孩子。”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最致命的威胁,“那里的医疗环境很复杂,很脆弱。任何一点‘意外’的感染、用药的微小‘偏差’、甚至只是护理上的一点‘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张小雅,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孩子的命,现在不仅握在医生手里,更握在你是否‘明智’的选择里。”
李国栋说完,首起身,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表情。秘书将一支昂贵的钢笔轻轻放在协议签名处旁边。
“签字。” 命令,毫无感情。
我浑身冰冷,如同赤身被丢进冰窟。巨大的恐惧、沉重的债务、彻底的孤立、以及那份关于孩子身世必须永久埋葬的屈辱感……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我看向那份协议,白纸黑字如同卖身契和封口令。签了,意味着我将独自背负所有秘密、所有债务、所有屈辱,带着病危的孩子流放他乡,永远活在李家的阴影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报复之下。不签?李国栋描绘的“后果”——孩子的“意外”、我身败名裂、债务缠身——每一样都足以将我和我可怜的孩子彻底碾碎。
眼泪无声地滚落,滴在洁白的被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不是为了自己哭,是为了那个在NICU里挣扎的小生命哭。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他的生父是谁?这个谜团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在生存的威胁面前,真相变得奢侈而危险。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
李国栋耐心地等待着,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计算和掌控全局的笃定。秘书和保镖如同两尊雕塑,沉默地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对孩子的爱和恐惧压倒了一切。我闭上眼睛,巨大的痛苦让我的面容扭曲。我用尽全身力气,在那份冰冷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如同此刻破碎的灵魂。
秘书迅速上前,检查签名无误,收起了协议和钢笔。李国栋似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她。
“钱,尽快筹。离开的日期和地点,会有人通知你。” 他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指令,如同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在手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中,带着秘书和保镖,如同来时一样,无声而强势地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病房里死寂一片。
小雅瘫倒在床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签字的右手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那份签好的协议副本被秘书“遗忘”在了桌板上,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李国栋的威胁言犹在耳。NICU孩子的安危、500万的巨额债务、被迫的流放、永久的沉默……这些冰冷的枷锁,比李明疯狂的诅咒、林峰决裂的愤怒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它们不是一时的风暴,而是将伴随她余生的、无法摆脱的阴影。
她望向NICU的方向,眼神空洞而绝望。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个曾经让她崩溃的谜题,此刻在生存的绝境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如何在这个冷酷巨鳄的爪牙下,保住孩子那脆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她该如何在沉默、债务和流放中,找到一条活路?
真正的绝望,不是惊天动地的崩溃,而是这种被无声碾压、戴上沉重枷锁后,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死寂。李国栋的介入,不是终结,而是将小雅推入了一个更加冰冷、更加黑暗、更加举步维艰的深渊。她抱着自己,在空荡冰冷的病房里,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