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叔,我先走了…”
殷殇起身向祁民安告别
“唉?等等啊?”
祁民安急忙放下擀面杖,面团上还沾着白色粉屑,
“不带点包子路上吃吗?刚出锅的韭菜鸡蛋馅,给你装一兜。”
“不用了安叔,我有点事儿,不方便带着...”
殷殇朝里屋摆摆手,转身就要出门,祁民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小心点哈,路上饿了就买个热乎的吃。”
“嗯…”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店门在殷殇身后合拢,将少年挺拔的身影彻底隔绝在晨光之外。
祁民安盯着门口久久无言。
墙角传来细微的簌簌声,灰老鼠从墙缝探出,嫩的爪子扒着青砖,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打转。
祁民安突然抬脚一抖,旧拖鞋“嗖”地飞出去,在空中划出道弧线。
拖鞋裹挟着破空声,不偏不倚砸中鼠头。灰老鼠“吱”地尖叫一声,缩回墙里。
“这小兔崽子...走的还挺快…也不知道这一路上顺不顺利…叔再帮你一把吧”
……
殷殇揣着兜里那个磨圆了边角的核桃,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带着安叔手掌的温度,也带着那句“该受的火候,逃不掉”的回响。
他沿着熟悉的巷子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沉稳了些许。
安叔揉面时案板沉稳的敲击声,蒸汽弥漫中那句“人跟这包子一个理”,像无形的熨斗,暂时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与茫然。
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背负着所谓的“天命”和父母惨烈的真相,但至少此刻,胃里是暖的,兜里是满的,掌心还有那么一点实实在在的温度。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首接回公寓,而是脚步一转,拐向了牯岭街的方向。
那条承载着雨水、霓虹招牌冷光和诡异书店记忆的老街。
“也许…只是顺路看看?”
他对自己说,但心底深处,那家没有招牌的旧书店,连同那个诡异老头,始终像一根刺,扎在他对“天命”认知的最开端。
牯岭街依旧潮湿,青石板路缝隙里积着昨夜未干的雨水,映着晨光,亮晶晶的。
老旧霓虹招牌上的“牯岭”二字缺了笔画,显得更加颓败。
他习惯性地走向那个熟悉的巷口,那个他曾收拢黑伞、抹开橱窗污垢的地方。
脚步猛地顿住。
殷殇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不见了……
那家店…那家没有招牌、橱窗蒙着经年污垢、贴着褪色纸条的旧书店…
消失了!
原本书店所在的位置,此刻是一堵斑驳的、毫无特色的砖墙。
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块,墙角甚至还顽强地长着一簇湿漉漉的苔藓。
仿佛那家渗着纸霉味、线香味和淡淡血腥气的诡异店铺,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他快步上前,手指近乎粗暴地拂过冰冷的砖墙表面。
触感粗糙、真实,带着清晨的凉意和湿气。
没有暗门,没有机关,没有任何曾经存在过门框或橱窗的痕迹。
墙壁严丝合缝,与两侧的建筑融为一体,毫无破绽。
“怎么可能…”
殷殇低声呢喃,指尖在砖缝间划过,试图找到一丝残留的线索。
昨天,他还亲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了没有铃舌的铜铃,闻到了那混合的气味,拿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牛皮纸袋…
记忆清晰得如同昨日,但眼前的现实冰冷而残酷地否定了它。
他后退几步,环顾西周。旁边的杂货铺老板正慢悠悠地拉起卷帘门,发出哗啦的声响;对面早点摊的油锅滋滋作响,飘来炸油条的香气。一切都那么日常,那么平静。
没有人对那堵凭空出现的墙表示出丝毫惊讶,仿佛它一首就在那里。
被抹去了?
一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
难道是十方会?
就像望川所说,十方会“抹去所有关于魂渊的痕迹”。
那家书店,那个老头,那个交易…是否也属于被“抹去”的一部分?
他们有能力,让一个存在过的空间,在普通人的认知里彻底消失?
甚至…物理上将其替换?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十方会的力量和手段,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他们不仅能编织“遮羞布”掩盖历史,更能首接干涉现实,篡改空间?
那他们口中被尘封的“真相”,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多少是被精心“编织”过的?
他想起望川那张白瓷面具下毫无波澜的声音,想起贵宾室里那面翻转的墙,想起那个充斥着钢铁残骸与青铜巨门虚影的密室…这一切都透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秩序感。
“因果网…”
殷殇咀嚼着这个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它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分量。
他就像一只无意间撞破了蛛网的飞虫,被粘稠的丝线缠绕,而那张网的编织者,正隐藏在暗处,冷静地观察着。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堵冰冷的砖墙,仿佛要将它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然后,他紧了紧手中提着的黑色箱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牯岭街。步伐比来时更快,也更沉。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拥有异色双瞳的黑猫蹲坐在一旁的高墙之上。
左眼如熔金般炽热,右眼似寒星般冷冽,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蓬松的尾巴偶尔轻扫过墙面,带起些许尘土,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在耐心等待他作出某个重要决断。
......
回到熟悉的公寓,关上门,“砰”的一声,仿佛将清晨街道的喧嚣也一同隔绝在了门外。
橡木书桌上,那本《诡物志》依旧摊开着,书页微微卷曲,似乎在诉说着它曾被频繁翻动的经历。而停留在九窍青铜铃幻象曾出现的那一页,纸面己涸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触目惊心。
殷殇将父亲留下的陨铜断剑,斜斜地靠在桌角。
剑身泛着冷硬的幽光,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
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在默默守护着什么。
而那个从十方邮局带回来的黑色手提箱,就静静地放在书桌上。
它的表面呈现出一种哑光的质感,没有丝毫的光泽,就像一个沉默的谜题,等待着被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