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玖妍擦拭铜钱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喂，”
玖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但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铜钱上，
“刚才……谢了。”
殷殇抬眼看向她。
“要不是你反应快，配合砍掉那颗脑袋，那影魅没准还能再折腾一会儿。”
她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带着点自嘲，
“我的青蚨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修起来可麻烦。”
她指的是那三枚受损的铜钱。
“彼此。”
殷殇的声音低沉。玖妍的符咒配合和关键的一刀同样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耳钉上，
“你……对魂魇很熟悉。”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玖妍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将铜钱收好，抬眼正视殷殇。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荡，却又像蒙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行走江湖，总得有点吃饭的本事。”
她语气轻松，避重就轻，
“就像你，不也拿着家传的宝贝？”她朝断剑的方向努努嘴。
“家传的宝贝……”
殷殇低声重复，手指收紧，
“你认识我父亲？殷玄霄？”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踞心头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当然听说过。”
她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九年前那场大战，震动的不止是十方会内部。镇渊殷玄霄的名字，在那个圈子里，很响亮。关于他的陨落……”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有很多说法。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和最核心的档案或者是十方会的高层才清楚。我知道的，也只是些流传的片段。”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殷殇心湖，激起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更汹涌的漩涡。流传的片段？那是什么？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望川所给出的虚影画面是否真实？
玖妍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急切和翻涌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殷殇。关于你父母，关于十方会，关于九窍青铜铃，还有……你自己。”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殷殇的左手，
“但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我们都累了，需要休息。明天……”
她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博物馆才是重点。拿到铃铛，或者弄清楚它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很多答案会自己浮出水面。”
她站起身，拿起洗漱用品走向卫生间：
“我先洗把脸。你也收拾下早点休息吧。放心，”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她特有的、带着锋芒的安抚，
“这地方虽然破，但我在门口和窗台放了点小东西，普通的‘脏东西’进不来。安心睡几个小时。”
卫生间的门关上，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殷殇独自坐在床边，玖妍的话在耳边回响。她透露的信息有限，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尘封己久的、渴望真相的闸门，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迷雾。父亲是英雄？还是……？十方会……天命镇阴人……九窍青铜铃……
他低头，摊开左手。掌心那朵黑莲印记在房间昏暗的光线下，轮廓似乎比平时更加清晰，花瓣边缘泛着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幽光，仿佛也在无声地呼应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缓缓握紧拳头，将印记和翻腾的心绪一同攥住。玖妍说得对，现在需要休息。明天，博物馆。
一切的答案，或许就在那里等着他。他将断剑小心地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短暂的休憩。
窗外，天阳市的夜，深沉依旧。
……
第二天，殷殇早早的起来，
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玖妍，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简单收拾后，便坐在桌前等待玖妍醒来。
不多时，玖妍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看到殷殇己经准备好，有些惊讶。
“起这么早，看来你很迫不及待啊。”
她伸了个懒腰。两人简单吃了点早餐后，便前往博物馆。一路上，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在为即将面对的未知做着心理准备。
……
殷殇和玖妍刚下出租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天阳市博物馆被刺眼的警戒线层层封锁，十几辆警车顶灯无声旋转，将灰白的建筑外墙染成红蓝交错的诡异画布。
“据小道消息，第六个死者就埋在恐龙骨架下面！”
一个挎菜篮的大妈压低声音，
“听说心肝都被掏空了...”
旁边穿睡衣的男人猛嘬一口烟：
“造孽啊，我闺女还老吵着来看木乃伊...”
警戒线外，两个中年妇女的对话飘进殷殇耳中：
“王婶下午的麻将...”
“还打啥麻将！”
穿花衬衫的妇人揪紧领口
“没听广播说凶手专挑落单的美女下手？”
她同伴突然指着博物馆侧门：
“快看！那是不是...血？”
众人视线聚焦处，两名穿密封服的警员正抬出担架。裹尸袋的拉链半开着，露出半截青灰色的脚踝。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的警官踩着一个临时搭起的装备箱站上高处，拿起扩音喇叭。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安抚力量：
“各位市民！请保持冷静！现场情况己在警方控制之中！
市局专案组正在火速赶来！我们一定会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还大家一个安宁！
请大家相信警方，不要恐慌，不要传播不实信息，配合我们的工作，有序离开警戒区域！谢谢大家！”
人群的骚动似乎平息了一些，但恐惧并未真正散去。
殷殇看着那警官，心中了然。
这熟悉的“剧本”——将超自然事件包装成连环凶杀案，正是十方会与官方特殊部门掩盖“魂魇”这类存在真相的惯用手段之一。
那所谓的“变态杀人狂”，不过是为眼前这滔天怨气和即将显露的恐怖找一个合乎“常理”的替罪羊。
“唉！看见那个拿大喇叭的没？”
玖妍用手肘顶了顶殷殇，下巴朝高台上的警官努了努，
“石凯，官方特殊部门 特勤九处 的外勤小队长之一，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算是个能办事的硬茬子。这次博物馆的脏活，他肯定也是主力，搞不好我们还得 合作 。”
殷殇目光锐利地扫过石凯。
细节在玖妍的提示下变得格外清晰：
他制服肩章上，看似普通的警徽边缘，嵌着极细微的玄奥纹路，正是饕餮纹的简化版。
当他抬手扶正扩音器时，腰间看似制式警用皮带的金属扣，在警灯闪烁下隐约透出木质纹理和细微的焦痕——那是辟邪的雷击木符片。
更明显的是他手上那副黑色战术手套，指关节处并非普通防护，而是凸起的金属棱块。
“知道怎么区分特殊部门和一般部门的人吗？”
玖妍嘴角勾起一丝洞察的弧度，指尖的铜钱停止了旋转，
“看他们对待污染源的态度。”
她示意殷殇看向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