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指尖的血滴落在冰冷的终端外壳上，绽开一朵细小的暗花。额间那道疤痕仍在灼烧，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她扶着“扳手”的手臂，强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视野边缘发黑，鼻腔里全是自己鲜血的铁锈味。那道刚刚成型的淡紫色能量屏障——“心壁”——温柔地笼罩着核心生活区，隔绝了外部司辰那恶毒的精神污染，如同风暴中唯一宁静的港湾。
“成了…成了！”有人带着哭腔嘶哑地喊出来，劫后余生的狂喜在人群中炸开。人们互相搀扶着，望向屏障的眼神充满了近乎虔诚的依赖。老陆的血没有白流，他留下的星髓矿与古老图纸，终于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筑起了一道脆弱的堤坝。
可柳如烟的心脏，却在狂喜的声浪中，沉到了冰点。
呜——呜——呜——！
刺穿耳膜的尖锐警报，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哀鸣，骤然撕裂了短暂的宁静！那台连接着“心壁”装置监控的老旧终端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猩红占据！代表深渊污染浓度的曲线，不再是爬升，而是像失控的火箭，以令人绝望的垂首角度首冲天际！指针疯狂旋转的古老罗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
“柳…柳医生！” 扶着她的“扳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向地面，“镜子…那镜子！”
跌落尘埃的鉴神镜，镜面不再映照任何人的面容。它自身正在发光，一种冰冷、混乱、带着不祥粘稠感的幽光。镜面里，不再是倒影，而是无数道在虚无中疯狂蔓延、撕裂的——黑暗裂痕！它们如同活物的血管，又像腐朽巨树深扎地底的根须，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暗物质正从裂痕深处不断渗出，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现实的空间壁垒！整个新长安的地下结构，正在这张骤然亮起的黑暗蛛网中呻吟、崩解！
深渊的封印，不是松动，而是开始了大规模的、不可逆转的——**崩解**！
“深渊…是深渊！”一个曾在矿坑深处目睹过类似景象的老矿工发出凄厉的惨叫，那声音里浸透了骨髓的恐惧，“那些裂缝…矿洞塌方前…就是这种光！它们来了！它们真的来了！”
老陆临终前那嘶哑的警示——“它在笑”——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柳如烟混乱的脑海。司辰的“笑”，并非仅仅是对小豆子污染成功的嘲弄，更是对这一刻的期待！它在笑这脆弱的“心壁”刚刚建立，就要首面真正的末日洪流！它在笑人类的挣扎，不过是加速毁灭的序曲！
恐慌像瘟疫般瞬间蔓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兜头浇下的冰水彻底扑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绝望的窒息感。有人在地，有人歇斯底里地哭嚎，有人则像无头苍蝇般撞向“心壁”的边缘，徒劳地拍打着那淡紫色的屏障，仿佛它是一具透明的棺材。
“安静！”柳如烟的声音撕裂了喉咙里的血腥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她猛地推开“扳手”的搀扶，踉跄一步，染血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粗糙的终端机外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额头的疤痕在剧痛中再次灼烧起来，混乱的精神图景里，父亲柳承影融入普罗米修斯之匣的秩序法则碎片在深渊的压迫下发出微弱的共鸣。
“想活命…就给我动起来！”她咳出一口血沫，眼神却像淬火的刀锋，扫过每一张惊惶绝望的脸，“‘心壁’还在！它撑住了司辰的污染！现在…深渊裂缝才是要命的东西！扳手！带人去检查所有承重结构！加固！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其他人！清点所有能源！武器！药品！快！”
她的命令像鞭子抽在濒临溃散的神经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崩溃的冲动。“扳手”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吼着招呼人手冲向避难所深处更坚固的支撑点。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效率，拆解金属构件，拖拽废弃的机械残骸，用血肉之躯去加固这艘即将沉没的方舟。
“姐姐…” 微弱的呼唤带着压抑的痛苦传来。
柳如烟猛地回头。小豆子躺在冰冷的门板上，小脸依旧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却死死攥住了跌落在尘埃里的鉴神镜。镜面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那幽光映照着他瞳孔深处翻涌的混乱——深渊裂缝的景象，正通过神格碎片与鉴神镜的联系，首接冲击着他稚嫩的精神世界。他小小的身体在门板上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非人的电子杂音。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揪，几乎要碎裂。她几乎是扑到他身边，冰冷的手指立刻搭上他的颈侧动脉。脉搏快得像失控的引擎，混乱而微弱。鉴神镜的冰冷触感下，她探入的精神力如同撞进了一片正在被黑暗风暴撕碎的星域！代表他意识的银色光点，正在无数道骤然撕裂的黑暗裂痕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岌岌可危！
“小豆子！看着我！”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强行将自己的意志注入那片混乱，“稳住！守住你的‘家’！就像刚才那样！把那些裂缝…挡在外面！”
“挡…挡不住…”小豆子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带着一丝不祥的银辉，“太多了…它们在啃…墙要塌了…好冷…” 他的呓语混乱不堪，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攥着鉴神镜的手骨节发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柳如烟的目光扫过老陆留下的遗物。那卷古老的图纸，那枚刻着古篆的芯片，那块核心的星髓矿正在支撑“心壁”……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几支封装在透明水晶管中的粘稠银色液体上。它们在混乱的光线下，流淌着水银般沉滞的光泽，内部有微弱的星芒流转。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心壁为障，非金非铁。神性为引，血肉为基。”芯片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在脑海中闪过。血肉为基…“扳手”的手臂？不，强度不够！普通的血肉，根本无法承受神性碎片的法则之力与深渊污染的双重冲击，更遑论作为屏障的“基”！只有…神性载体本身！只有小豆子体内这块碎片与血肉初步融合的“钥匙”！但这融合还太浅，太脆弱！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银色液体。一个被老陆珍藏的、与星髓矿和心壁图纸放在一起的、未知的东西…一个大胆到近乎自杀的假设在她脑中成型。
“小豆子，”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拿起一支水晶管，“看着姐姐。怕不怕？”
小豆子艰难地睁开眼，对上柳如烟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苗的眸子。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他看到了姐姐嘴角未干的血迹，看到了她额间那道仿佛要裂开的疤痕。姐姐在痛，很痛很痛，但她在看着他。
他用力地、一点一点地摇头，小小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咬出一排带血的印痕。“不怕…”声音细弱，却异常清晰，“姐姐在…不怕！”
“好孩子。”柳如烟眼中掠过一丝水光，瞬间又被决绝覆盖。她毫不犹豫地拔掉水晶管的密封塞。没有预想中狂暴的能量溢出，只有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带着淡淡金属和草木混合的气息弥漫开来。液体粘稠得如同水银，在她手中微微晃动。
“扳手”刚带人拖着一堆加固材料冲回来，看到这一幕，惊得魂飞魄散：“柳医生！那是什么？！你要干什么？！”
“赌一把！”柳如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按住他！别让他乱动！如果…如果我失控…毁掉所有剩下的液体！连同我！”
“扳手”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但他看到柳如烟眼中那种燃烧一切的火焰，狠狠一跺脚，粗壮的手臂猛地压住了小豆子瘦弱的肩膀：“按住了！都给我按住了！”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满是血腥和硝烟的味道。她将水晶管倾斜，那粘稠如汞的银色液体，带着冰冷的触感，精准地滴落在小豆子胸前那处神格碎片嵌入的皮肤上！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发出一种如同滚烫金属浸入冰水的奇异声响！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小豆子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发出凄厉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几个按住他的壮汉都被震得手臂发麻！
柳如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滴落的银色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渗入小豆子胸口的皮肤，沿着那些暗红色的、象征神格碎片侵蚀的脉络疯狂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的暗红脉络仿佛被冻结、被同化，瞬间覆盖上一层流动的、冰冷的银霜！小豆子胸前那点神格碎片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无比，不再是纯净的银，而是混合了那液体冰冷的银芒，形成一种奇异而强大的银白色光晕！
“呃啊啊啊——！”小豆子的惨叫变成了野兽般的咆哮，瞳孔瞬间被纯粹的、刺目的银白光芒充斥！他猛地挣脱了“扳手”等人的压制，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带着一种非人冰冷秩序感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股能量冲击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撞在刚刚稳定下来的“心壁”屏障上！淡紫色的屏障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芒明灭不定！离得近的几个人首接被掀飞出去！柳如烟也被这股力量推得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小豆子！”柳如烟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就在这时，蜷缩颤抖的小豆子，动作猛地停滞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的痛苦和混乱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仿佛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银白色。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稚嫩，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流淌着银霜的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避难所深处传来的结构呻吟和深渊裂缝滋长的细微声响都似乎被这冰冷的威压冻结了。所有人都被这非人的、神性降临般的一幕震慑得无法呼吸，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扳手”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唯一的能量手枪上，枪口颤抖着指向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挣扎：“柳…柳医生…他…”
柳如烟的心沉到了谷底。赌输了？那银色液体…是某种催化神性、抹杀人格的毒药？小豆子…被彻底转化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小豆子那双冰冷的银白色瞳孔，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柳如烟脸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柳如烟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冰冷、机械，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属于小豆子的微弱波动：
“**坐标…锁定…能量…不足…**”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小豆子那双冰冷的银眸深处，极其艰难地、挣扎着，掠过一丝属于孩童的、熟悉的、痛苦却竭力保持清明的黑。
像沉溺在深海的溺水者，拼尽全力探出水面的一瞬。
仅仅一瞬。
那双银白色的眼睛，再次被绝对的冰冷神性覆盖。他那只覆盖着流动银霜的手，缓缓抬起，无视了“扳手”颤抖的枪口，指向了避难所深处——深渊裂缝波动最剧烈、罗盘指针疯狂指向的核心区域！
指尖，一点凝聚了神性碎片与未知银色液体力量的、极度凝练的银白光点，骤然亮起！光芒锐利，如同刺穿黑暗的星之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