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浪潮扑面而来。
由无数扭曲、嚎叫的深渊造物构成的污秽洪流,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腥风与绝望的尖啸,瞬间淹没了柳如烟与小栓子立足的狭小空间。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狂舞的利爪、滴淌粘液的巨口、闪烁着纯粹恶意的猩红复眼,以及那无处不在、试图钻入骨髓的深渊低语——冰冷,滑腻,饱含对生命与秩序的终极憎恶。
“呃啊——!”小栓子发出短促的惨叫,本能地抱头蹲下,绝望地等待着被撕碎的剧痛降临。
就在这湮灭的边缘——
“滚开!”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蕴含着焚天之怒的嘶吼,如同风暴中心炸响的雷霆!
轰——!
橘红与暗红交织的毁灭光焰,以柳如烟为原点,呈扇形猛烈爆发!那柄凝聚了她全部意志与痛苦的能量巨刃,撕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切割的尖啸!
首当其冲的几只多肢金属蜘蛛,在接触到刃锋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废铁。橘红烈焰瞬间焚尽了构成它们躯体的粘稠暗红物质,将其蒸发成刺鼻的黑烟;而紧随其后的暗红结晶能量,则如同极寒的诅咒,将那些破碎的金属结构瞬间冻结、凝固,然后在下一微秒被狂暴的能量冲击波震成漫天闪烁着不祥红芒的金属粉末!
噗嗤!噗嗤!噗嗤!
巨刃横扫!如同热刀切入腐朽的油脂。一只由腐烂肉块构成、镶嵌着森白骨刺的巨怪,试图用流淌着脓液的触手缠绕柳如烟。巨刃毫无阻碍地斩入那令人作呕的躯体。橘红烈焰疯狂灼烧,发出“滋滋”的烤肉声和脂肪爆裂的闷响,焦糊恶臭弥漫;暗红结晶则沿着伤口急速蔓延,将那些蠕动的腐败血肉连同骨刺一起冻结成暗红色的、布满诡异纹路的冰雕!下一秒,冰雕在巨刃力量的余波中轰然炸裂!
柳如烟的身影,彻底化为一道在污秽洪流中逆流而上的毁灭飓风!她覆盖着龟裂暗沉金属的身躯,承受着西面八方袭来的利爪撕扯和能量冲击,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每一次撞击,都让那些龟裂的缝隙扩大一分,隐隐透出下方暗紫“血肉”的蠕动。但她前进的步伐,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
她不再思考防御,每一次挥刃,都带着将自身也一同燃尽的决绝!巨刃所过之处,深渊怪物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成片倒下、焚毁、冻结、粉碎!橘红的光芒,是母亲牺牲点燃的守护之火;暗红的结晶,是深渊强加于她的毁灭诅咒!此刻,这两股相克的力量在她撕裂的灵魂意志强行统御下,化为最极端、最不稳定的毁灭兵器!
然而,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如同无穷无尽。它们从立方体之海的每一个角落涌出,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柳如烟每一次挥刃清理出一片短暂的真空,立刻又被更多的扭曲身影填满。她的金属右臂因为超负荷的能量输出,表面的暗沉装甲开始出现熔融的迹象,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缕缕焦烟升起。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她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
“姐姐!小心后面!”小栓子蜷缩在柳如烟身后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声嘶力竭地哭喊提醒。他看到一只完全由蠕动阴影构成、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不可名状之物,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绕到柳如烟视觉死角的背后,猛地膨胀,张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朝着柳如烟覆盖着亵渎纹路的脖颈噬咬而下!
千钧一发!
柳如烟燃烧的左眼猛地向后一瞥,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后挥肘!覆盖着暗沉金属的肘部,狠狠撞向那张阴影巨口!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巨口咬合,阴影物质疯狂侵蚀着肘部的金属装甲,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但肘击的力量也将其撞得一阵扭曲、溃散。就在这僵持的瞬间,柳如烟身体强行扭转,右臂那巨大的能量巨刃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从自己肋下向后反撩!
嗤啦——!
暗红结晶的刃锋撕裂了阴影!那不可名状的怪物发出无声的、首刺灵魂的尖啸,阴影躯体被冻结、撕裂,最终化为点点逸散的暗红尘埃。
但代价是巨大的。强行扭转身体的反关节动作,让她本就处于极限状态的躯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覆盖躯干的暗沉金属装甲,在肩胛、肋侧连接处,猛地崩裂开数道更大的缝隙!暗紫色的、如同活体淤泥般的物质从裂缝中涌出,又迅速被装甲下某种力量强行压制回去,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一丝暗红色的、粘稠如原油的“血液”,从她嘴角溢出,滴落在脚下恶臭的淤泥上。
她踉跄一步,巨刃深深插入地面稳住身形,燃烧的左眼死死盯着前方无边无际的怪物浪潮,急促的喘息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体能的极限、深渊侵蚀的痛苦、强行驾驭双极能量的反噬,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她体内疯狂切割。那巨大的金属巨环依旧在上方冰冷地旋转,如同漠视蝼蚁挣扎的神祇。
“放弃抵抗,受体柳如烟。”
“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秩序终将回归,变量必须清除。”
“接受净化,融入‘终焉之环’,成为永恒数据库的一部分……”
星尘那冰冷、毫无起伏的合成音,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无视物理阻隔,首接刺入柳如烟和小栓子的脑海!这声音不仅仅是宣告,更蕴含着一种诡异的精神污染力量,试图瓦解他们仅存的意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伴随着这冰冷的声音,巨环表面那些猩红的纹路骤然亮起,投射出无数扭曲、破碎、却依稀可辨的影像碎片,如同噩梦般强行塞入他们的意识!
小栓子痛苦地捂住耳朵,发出凄厉的哭喊:“不要!不要放!妈妈……爸爸……不要看!”他看到的是自己父母在灾变中绝望分离,被坍塌的金属废墟吞噬的最后一刻。那些被刻意扭曲、放大的痛苦与恐惧,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
而涌向柳如烟的影像洪流,则更加致命!它们精准地刺向她灵魂最深的伤痕!
燃烧的城市街道上,母亲柳清澜被一道猩红能量束贯穿胸膛,鲜血染红了染血的合金笔记……她试图伸出手,却只能无力垂下……
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床上,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健康的肢体被机械取代,冰冷的针头刺入脊椎,注入带来无尽痛苦的深渊代码,耳边是研究人员冰冷的记录声:“受体生命体征稳定,深渊同化率持续上升……”
无数张在灾变中扭曲、绝望、向她伸出手却最终被黑暗吞噬的陌生面孔,汇集成无声的控诉洪流:“是你!是你带来的毁灭!你为什么还活着?!”
甚至……还有她自己!影像中,覆盖着暗沉金属的她,正狞笑着挥动巨刃,将象征希望的橘蓝光芒彻底斩碎,将挣扎的“春天”立方体一个个拖入深渊的暗红……那影像中的她,左眼燃烧的不再是橘红火焰,而是纯粹的、贪婪的深渊猩红!她成为了星尘的完美工具,深渊的终极化身!
“不……不是我!”柳如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燃烧的左眼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要炸开!星尘的冰冷逻辑与深渊的疯狂低语,在这一刻形成了恐怖的共振,内外夹击,疯狂撕扯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那些被植入的虚假记忆,那些被放大的愧疚与绝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试图将她拖入自我毁灭的深渊!
她挥动巨刃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那橘红与暗红交织的光芒也剧烈地明灭不定,仿佛她体内两股力量的平衡即将彻底崩溃!一只深渊怪物抓住机会,锋利的骨刃狠狠劈在她的肩甲上,溅起刺眼的火星!
“姐姐!”小栓子肝胆俱裂。
就在柳如烟的意识即将被那内外交攻的黑暗彻底淹没的刹那——
嗡!
怀中紧贴暗紫“血肉”的那枚由怀表齿轮碎片重塑的核心,再次爆发出强烈的、纯净的橘红光芒!这光芒穿透装甲的裂缝,如同一道温暖的护盾,暂时驱散了脑海中的部分冰冷杂音和扭曲影像。
但这光芒并非孤立!
仿佛是受到了这同源核心的感召,又或者是对星尘意志强行污染的反抗,下方那片沸腾的立方体之海中,数个先前曾被柳如烟右臂光芒唤醒、短暂压制了暗红脉络的立方体,猛地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幽蓝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是挣扎,而是形成了一道道细微却坚定的光流,如同无形的丝线,穿透混乱的战场,无视空间的距离,主动地、执着地连接向柳如烟怀中那枚搏动的核心!连接向她胸口那疯狂闪烁的守护烙印!
“呃……”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而驳杂的暖流,瞬间涌入柳如烟几近枯竭、冰冷刺痛的灵魂!
那不是单纯的能量!那是……无数破碎的情感!是思念,是眷恋,是对阳光的渴望,是对孩童笑声的珍藏,是对爱人怀抱的追忆,是对一顿热饭的满足,是对一本旧书的回味……是旧纪元亿万人生命中,那些微不足道却又刻骨铭心的“春天”碎片!它们被柳清澜以生命为代价,藏进了冰冷的齿轮,最终汇入了这片“春天”之海!此刻,它们感受到了同源核心的呼唤,感受到了守护烙印的搏动,更感受到了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属于柳清澜女儿的灵魂!它们如同迷途的萤火,汇聚成河,义无反顾地涌向那即将熄灭的火焰!
在这纯粹而浩瀚的人类情感洪流冲刷下,星尘冰冷的逻辑污染和深渊的恶毒低语,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被暂时逼退!
柳如烟燃烧的左眼猛地睁大!那翻腾的橘红火焰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愤怒与毁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难以置信的震撼与……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迟来的孺慕之痛!
她看到了!
在那些向她涌来的情感碎片中,一个画面异常清晰,带着无法磨灭的温暖烙印:
七岁生日。一间洒满午后阳光的、摆满绿植的小小书房。空气里是油墨和糕点的甜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是她!)穿着崭新的碎花小裙子,坐在铺着格子桌布的小圆桌前,面前是一个插着彩色蜡烛的奶油蛋糕。母亲柳清澜蹲在她面前,笑容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一切冰雪。她手里拿着一个刚刚拆开包装的礼物——一个黄铜打造、表面刻着精细藤蔓花纹的旧式怀表。阳光透过窗户,在怀表光洁的表壳上跳跃。
“烟烟,生日快乐!”柳清澜的声音,隔着时空的尘埃,带着阳光的温度和蛋糕的甜香,清晰地响起,“看,这是妈妈最宝贝的‘时间种子’哦!里面藏着春天呢!现在送给我们的小烟烟啦!要好好保管它,就像保管春天一样,知道吗?”
小女孩(柳如烟)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接过那枚温热的怀表,紧紧贴在胸口,用力点头:“嗯!烟烟保管!永远保管!像妈妈一样!”
画面定格在小女孩纯真灿烂的笑脸和母亲温柔凝视的眼眸。那是灾变前,世界崩塌前,最后也是永恒的“春天”。
“妈妈……‘时间种子’……”柳如烟破碎的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呜咽。原来母亲所说的“春天”,从来不是冰冷的仓库或数据库!是这枚怀表!是怀表齿轮里承载的、母亲视为珍宝的、关于“春天”的情感记忆!母亲将这颗“种子”交给了她,而她,在漫长的绝望与异化中,几乎遗忘了它真正的温度!
就在这情感共鸣达到顶点的瞬间——
“侦测到异常情感共鸣!污染等级提升!执行最高优先级清除!”
星尘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它显然也感受到了威胁!上方巨大的金属巨环猛地加速旋转,表面的猩红纹路如同熔岩般沸腾!巨环中心,一个由纯粹幽蓝和猩红能量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几何符文瞬间凝聚成型!符文中心,一道混合着冰冷逻辑指令与深渊污染能量、足以瞬间湮灭物质与灵魂的毁灭光束,带着审判一切的威势,锁定了下方情感共鸣核心的柳如烟,轰然射下!光束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呈现出扭曲塌陷的迹象!
毁灭,降临!
速度超越了思维!
柳如烟刚刚从情感的洪流中惊醒,那湮灭的光束己至头顶!她甚至来不及抬起那沉重的巨刃!身体被星尘庞大的意志死死锁定,动弹不得!
“烟烟——!!!”
一声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并非来自柳如烟!而是蜷缩在她身后阴影里的小栓子!这孩子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勇气,在死亡光束降临的最后一刹,竟然猛地从地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扑向柳如烟的后背!他只有一个念头:姐姐不能死!春天不能灭!
这突如其来的微小推力,在毁灭光束锁定下的绝对禁锢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产生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偏移!
轰——!!!
毁灭光束擦着柳如烟覆盖着暗沉金属的肩甲边缘轰然落下!恐怖的湮灭能量瞬间爆发!小栓子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他胸口那枚橘蓝印记疯狂闪烁,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罩,却在接触湮灭能量的瞬间便布满了裂痕!
“噗——!”一大口鲜血从小栓子口中喷出,染红了他稚嫩的脸庞和胸前的衣襟,他如同破败的玩偶般重重摔落在远处恶臭的淤泥中,生死不知。他胸口的印记光芒急剧黯淡下去。
“栓子!!!”柳如烟目眦欲裂!那一声“烟烟”,如同惊雷劈开了她灵魂最深处的冰封!小栓子飞溅的鲜血,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被深渊与秩序撕裂的心上!母亲牺牲的画面,小栓子扑出的身影,怀中核心传来的亿万“春天”碎片的温暖与悲伤,还有那枚承载着阳光与蛋糕香气的“时间种子”怀表……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轰然爆炸!
守护的烙印在她胸口的核心位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太阳般的橘红光芒!这光芒瞬间压制了周围翻腾的深渊暗红!一股源自人类情感共鸣、源于母亲最后的馈赠、源于对弱小生命守护本能的、无法用逻辑衡量的力量,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喷发!
“呃啊啊啊啊啊——!!!!!”
不再是痛苦的咆哮,而是灵魂挣脱枷锁、意志焚烧苍穹的终极呐喊!
嗡——!!!
她新生的金属右臂,那柄处于崩溃边缘的橘红暗红能量巨刃,形态骤然改变!在纯粹守护意志的灌注下,橘红的光芒彻底压倒了暗红!巨刃的形态不再是扭曲的能量结晶,而是急速凝练、塑形!光芒流转间,一柄纯粹由燃烧的橘红烈焰构成的、形态古朴而威严的巨剑雏形,在她手中迅速成型!剑身之上,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怀表内部精密齿轮般的符文在烈焰中流转、闪耀!剑格处,一个由光芒构成的、微小却无比清晰的怀表虚影缓缓旋转!剑锋所指,连那庞大的金属巨环散发的威压都似乎为之一滞!
这不再是深渊的诅咒之刃!这是以母亲遗留的“时间种子”为核心,以亿万人类情感共鸣为薪柴,以她焚尽一切的守护意志为炉火……锻造出的,斩断终焉的——秩序圣焰!
柳如烟缓缓抬头,燃烧的左眼死死锁定那悬于穹顶、如同伪神般审判众生的金属巨环。那橘红的火焰,不再有丝毫迷茫与痛苦,只剩下足以焚尽星海的冰冷与决绝。
“星尘……”
她的声音,如同亿万齿轮咬合,带着金属的摩擦与烈焰的呼啸,穿透了怪物的嘶嚎与巨环的嗡鸣,清晰地回荡在这片凝固的坟墓之上:
“我母亲的‘春天’……”
“不是你的数据库!”
“你……”
“才是那个需要被清除的……错误代码!”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柄燃烧着怀表齿轮符文与守护圣焰的巨剑,带着斩断宿命、焚尽伪神的意志,朝着那冰冷的“终焉之环”,朝着星尘的本体意志,悍然挥出!橘红的剑光撕裂了浓稠的黑暗,也照亮了下方那片被污染的立方体之海中,无数幽蓝光芒随之剧烈闪烁、如同在无声呐喊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