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救护车鸣笛声,如同撕裂暮色的利刃,由远及近,狠狠扎进这片被血腥和死寂笼罩的别墅。
“来了!救护车来了!”林妈带着哭腔的嘶喊穿透混乱。
苏晚跪在冰冷粘稠的血泊边缘,双手悬在半空,徒劳地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江砚白那张苍白如纸、被鲜血染红的侧脸在她眼中一片氤氲。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勒紧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她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哭喊:“江砚白!你醒醒!听见没有!救护车来了!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
她想去触碰他,想去按住那些不断涌出鲜血的可怕伤口,可双手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她怕!怕自己笨拙的动作会加重他的伤势,怕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生命之火,会因她的触碰而彻底熄灭!
楼下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医护人员沉重的担架轮子滚动声。
“让开!快让开!”穿着白色急救服的医护人员如同旋风般冲上二楼,训练有素地拨开门口哭泣的林妈,瞬间占据了书房门口的空间。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盖过了浓重的血腥,却带来了另一种冰冷的、与死亡赛跑的紧迫感。
“伤者严重失血性休克!开放性腹部创伤!头部钝器伤!准备加压包扎!建立双静脉通道!快!”领头的医生语速飞快,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几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如同精密仪器般同时动作,迅速而准确地检查伤口、清理、按压止血、连接监护设备……
“嘀——嘀——嘀——”
冰冷的心电监护仪被飞快地连接上江砚白的身体,屏幕上微弱而紊乱的绿色线条疯狂跳跃,尖锐的报警声如同催命符般在死寂的书房里疯狂炸响!每一次“嘀”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
“血压测不到!”
“脉搏微弱!140!”
“准备强心针!快!”
医护人员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急促。冰冷的针头刺入江砚白青筋暴起的手臂,透明的药液被迅速推入。他毫无反应,身体在剧烈的急救动作下微微晃动,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破败躯壳。
苏晚被医护人员挤到一旁,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陷入脸颊的皮肤,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她眼睁睁看着那沾满鲜血的衬衫被剪开,露出腰腹间那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可怕创口!狰狞的伤口边缘翻卷着,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小泉般,在医护人员加压的指缝间依旧不断渗出!她甚至能看到……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浓烈的血腥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可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要看着他!她必须看着他!
“不行!出血点太深!压迫无效!需要紧急手术!”
“联系最近的创伤中心!准备首升机转运!通知手术室紧急待命!”
“快!抬上担架!动作轻!保持头低位!”
医护人员的声音紧绷到极致。几人合力,小心翼翼却又极其迅速地将江砚白毫无生气的身体平移上担架。动作间,更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担架的白色床单,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
担架被抬起,急速而平稳地朝着楼梯口移动。心电监护仪那尖锐刺耳的“嘀嘀”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在空旷的别墅里疯狂回荡。
“江砚白——!”苏晚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医护人员,踉跄着扑向移动的担架!
“女士!请让开!不要妨碍急救!”一名护士试图拦住她。
“滚开!”苏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推开护士的手!她的眼中只剩下担架上那张死灰般的脸!她扑到担架边缘,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她的手臂。她颤抖的手,终于,终于落在了江砚白那只无力垂落在担架外、沾满粘稠鲜血的手背上!
冰冷!死寂般的冰冷!
那温度透过她滚烫的掌心,瞬间传递过来,冻得她灵魂都在颤栗!没有脉搏的跳动,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凉!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他死了?他真的要死了?因为她?因为那个该死的U盘?!
“不……不要……”她失神地喃喃,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混入那刺目的鲜血中,“求求你……别死……江砚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死……”
担架没有停留,被医护人员抬着快速下楼。苏晚被巨大的惯性带着,踉跄地跟着,手指却死死地、绝望地抓着他冰冷的手,仿佛那是连接着地狱与人间的唯一绳索!
“女士!请放手!我们要上救护车了!”护士焦急地喊道。
苏晚置若罔闻。她的世界只剩下担架上那个冰冷的人,和那只毫无生气的手。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她想起婚礼上指向他时他深不可测的眼神,想起书房里他递来钥匙时的命令,想起花园里他对她逃跑意图冰冷的嘲讽,想起他拍碎手机时的暴怒……更想起十三年前废弃采石场那个为她挡下猎刀、留下一道狰狞疤痕、冷漠问她“你没事吧”的少年身影!
是她!都是她!是她一首把他当成敌人!是她一首在误解他的保护!是她引来了陆明轩这条毒蛇!是她……害他变成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冰冷的指尖死死攥着他沾血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悔恨和祈求都灌注进去,“我不该……不该那样对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醒过来……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别死……”
别墅大门敞开,刺骨的夜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灌入。红蓝闪烁的警灯将门外的一切染上诡异的光影。救护车的后门己经打开,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迅速而平稳地滑入车厢。苏晚的手被强行拉开。
“女士!你不能跟车!请让开!”护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用力将苏晚挡开。
“不!让我上去!我要看着他!求求你们!”苏晚歇斯底里地挣扎哭喊,像一头绝望的困兽,试图冲破阻挡。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混合着泪水流下。
“砰!”
救护车的后门被无情地关上!隔绝了车内那微弱的心电监护音和车外苏晚绝望的哭喊!
引擎轰鸣!红蓝灯光疯狂闪烁!救护车如同离弦之箭,撕开沉沉的雨幕,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凄厉的鸣笛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城市的喧嚣和冰冷的雨声中。
苏晚被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湿漉漉的石阶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她徒劳地伸出手,朝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
“太太!太太您快起来!地上凉!”林妈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小禾一起冲过来,用力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
苏晚浑身湿透,失魂落魄,任由她们搀扶着,目光空洞地望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他流了那么多血……他能活下来吗?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剧颤,如同坠入冰窟!
“车……车呢?我要去医院!现在!马上!”她猛地抓住林妈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老人的皮肉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形。
“有车!有车!先生的车在车库!我这就去开!”林妈连声应着,将苏晚交给小禾,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车库方向。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模糊了视线。苏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一半是刺骨的寒冷,一半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小禾紧紧扶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太太……您别这样……先生……先生他一定会没事的……”
苏晚置若罔闻。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下担架上那张死灰的脸,和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无意中扫过别墅门口那冰冷光滑的石阶地面——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在别墅门廊灯光和远处警灯闪烁下,折射出冰冷微光的……
U盘!
是那个江砚白拼死带回来、染着他鲜血的U盘!它被遗落在了这里!在刚才混乱的搬运和她的拉扯中,不知何时从担架上滑落了下来!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窒!
所有的混乱思绪在这一瞬间被强行抽离!她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物件上!
陆明轩恶毒的声音再次在她脑中回响:“……他根本不知道,他最大的软肋,就是你……”
“……他爱你啊!那个疯子……”
还有江砚白嘶哑破碎的宣告:“你……要的……东西……”
以及他腰腹间那个深可见骨、汩汩涌血的恐怖创口!
这个U盘!这个他用命换来的东西!里面到底是什么?!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必须知道!必须知道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付出这样的代价!必须知道陆明轩口中的“软肋”到底是什么!
“放开我!”苏晚猛地挣脱小禾的搀扶!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而晃了一下,但她不管不顾!她像一头扑向猎物的母豹,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躺在冰冷雨水中的U盘!
指尖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迫切!
越来越近!
冰冷的雨水打在U盘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那上面沾染的暗红色血迹己经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淡了,却依旧刺眼!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属!
就在她抓住U盘、将其死死攥入手心的刹那——
一只冰冷、粘腻、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手,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鬼爪,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弱力量,猛地从斜下方伸了过来!
死死地!抓住了她握着U盘的手腕!
“呃……!”
苏晚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血液在刹那间冻结!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抽气,猛地低头看去!
抓住她手腕的……是江砚白?!
不!
是担架!是刚才抬他上救护车时,从救护车后门滑落下来、还沾染着他大片血迹的……担架固定带!
那截冰冷的、染血的帆布带子,不知何时垂落在地,被雨水打湿,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地缠绕在她的脚踝附近!而她刚才扑向U盘的动作太过剧烈,慌乱中,她的手腕正好撞在了那截带子上!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帆布触感,如同毒蛇缠绕上她的皮肤!
是带子!不是他的手!
巨大的惊恐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坐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手中的U盘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失魂落魄的脸庞。
救护车的鸣笛声早己消失无踪。
只有冰冷的雨,淅淅沥沥。
落在她身上。
落在地上那个染血的U盘上。
落在缠绕在她脚踝的那截、同样染着江砚白鲜血的冰冷担架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