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那一声清脆而冰冷的钢笔敲击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凝滞的会议室里激起无形的涟漪，也狠狠砸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她感觉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冷。
陆川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金丝镜片，精准地锁定了林晚。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毫无温度，带着一种审视待价商品般的冷漠，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情怀。”
他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平缓，却像两颗冰珠砸落在玉盘上，带着令人心寒的回响。
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下，那支昂贵的万宝龙钢笔金属笔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精准地点在方案书上那个核心章节标题——“旧书店的文化价值与情感联结”上。力道不轻，在光滑的铜版纸上留下一个清晰微凹的印痕，如同一个无声的否定烙印，狠狠戳在林晚的心上。
“林设计师，”陆川微微向前倾身，金丝镜片后的目光穿透空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审视，首首刺向林晚苍白的面颊，“情怀，不能当饭吃。”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而冷酷地刺穿了林晚精心构筑的理想蓝图。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你的方案，”陆川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砸在会议室的空气里，也狠狠砸在林晚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对运营成本估算过于乐观，近乎天真。”他翻开方案书，精准地指向财务分析部分，“单是这种级别的历史建筑维护、特殊消防改造、以及你提出的所谓‘社区共建’模式所需的额外协调成本和潜在风险储备金，你的预算至少低估了百分之三十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评审团，仿佛在寻求认同，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对潜在的市场风险预判更是严重不足。‘活化历史’的愿景很美好，”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近乎冷酷的弧度，“但林设计师，启明资本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怀旧博物馆。我们需要看到更扎实、更可量化的盈利模型，以及切实可行的风险管控方案。而不是……”他微微摇头，钢笔的笔帽在方案书硬质的封面上又点了点，发出沉闷而笃定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林晚的骨头上，“……一厢情愿地，把宝押在虚无缥缈的‘情感联结’上。”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火焰灼烧着林晚的脸颊和眼眶。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几乎要冲破头顶。她看着自己熬了无数个通宵、倾注了所有心血和守护之意的方案书，在他口中变得如此廉价和不堪。这不仅仅是对专业的否定，更像是对她内心深处最珍视的那份记忆和情感的践踏！
“依托一个单体、非知名、且产权关系复杂的历史旧书店，”陆川的目光再次扫过评审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试图撬动整个栖梧路片区的文化商业价值？林设计师，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商业逻辑，经不起推敲。”他最后下了结论，语气冰冷，“很遗憾，基于目前的综合评估，这个方案，风险过高，缺乏核心投资价值。”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评审团众人，声音斩钉截铁：“我的意见是，否决。”
“否决”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在林晚耳边轰然炸响！她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冷和一片空白。眼前陆川那张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脸，在视野中有些模糊晃动。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只剩下那冰冷的两个字在反复回荡。
否决？就这么……被否决了？
她倾注了所有守护书店的信念，她对那段灰暗岁月的救赎寄托，她和团队无数个日夜的心血……就这样，被他用如此冰冷、如此轻描淡写的“风险过高”、“缺乏价值”彻底抹杀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评审团成员们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提出异议。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林晚能感觉到来自西面八方的目光——审视的、同情的、甚至幸灾乐祸的——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地扶了一下会议桌冰凉的边缘，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巨大的失落、愤怒、屈辱和一种被彻底击垮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用力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翻涌的哽咽。
她看着陆川。他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模样，金丝眼镜反射着无情的光。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尘埃。十年前玉兰树下那句冰冷的“我讨厌你”，与此刻他口中更冰冷的“否决”，在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一种尖锐的刺痛感从心脏蔓延至西肢百骸——原来，他记得！他不仅记得，而且他用这种方式，在报复！报复她当年的伤害！
这个认知，比方案的否决本身，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明白了。”林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感谢陆总的……宝贵意见，我们会……认真复盘。”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
她快速收拾起桌面上那本被宣判了“死刑”的方案书，指尖触碰到封面上那个微凹的钢笔印痕——那是他亲手烙下的否定印记——像被滚烫的铁块灼到般猛地一缩。她甚至来不及收拾投影设备，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高跟鞋敲击光洁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凌乱而急促，如同她此刻溃不成军的心跳和支离破碎的世界。身后，那扇厚重的会议室大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一个是冰冷残酷的现实，一个是她刚刚被无情碾碎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