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宋照棠会这么说，方嬷嬷下意识抬眼去看她，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大很水灵，眼尾偏圆润，看着人时显得很可怜无害。
这一眼似乎只是无意，宋照棠对方嬷嬷笑了笑，移开目光道：
“人既然都到了门前，也不好不见，只是我今日没想过要见客，穿得随意了些......方嬷嬷，能否劳烦你先帮我迎客，我换身衣裳再过去。”
方嬷嬷余光扫过宋照棠身上。
今日天气没有那么冷，她的病又养好了，没那么虚，在烧着炭火的室内没有再着氅衣，仅一袭交领绢衫、夹缬印花褶裙，外罩织锦半臂。
这一身确实称不上正式华贵，可用来接待娘家亲眷也不会出错，哪里需要再去换一身呢？
从得知来人后，娘子所说的一句句......
方嬷嬷能被周明隐委任管理后院，就不是迟钝的人，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娘子与这次登门的娘家来客关系绝对不好。
一方是自家主母，一方是不受主母待见的姻亲，要拿什么态度对待，方嬷嬷心下转瞬便有了数，低头行礼道：
“给娘子迎客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当不得娘子一句劳烦，娘子自去更衣，老奴这就去招待客人。”
宋照棠笑着点头，目送方嬷嬷离去。
等人一走，顺儿立即干劲十足道：
“娘子，婢这就去叫阿素过来，给您重新梳妆打扮，一定让您风风光光地出现在伯夫人跟前！”
她懂娘子的用意！
当初娘子在大房手底下讨生活，受尽苛待还不得不忍气吞声，而今娘子嫁给郎君，双方地位可就完全调转了！
现在想起当初的遭遇，顺儿都还恨得牙痒痒，冷笑着说：
“做出那起子丧良心的事，居然还敢主动找到娘子跟前，莫不是打量着娘子没气性呢？瞎了眼的腌臜货色！哼，今日必要娘子扬眉吐气去！”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去叫阿素，脚下动作急迫。
宋照棠见状，忙让她慢些。
“急什么，仔细别摔了。”
“娘子放心！摔不了！”
话声未落，人己经没了影儿。
宋照棠一脸无奈，想到原书的剧情，眼神又复杂起来，为顺儿感到不值。
这本书是大男主文，一切剧情都以周明隐的视角展开，关于原身的大伯娘找上门这件事，只是一笔带过，所以宋照棠并不知道大伯娘会在今日不请自来。
但和后面剧情相互映照，她也能猜出大伯娘此番前来的目的。
顺儿一心为主，想让原身在昔日欺压她的人面前扬眉吐气，可看后续的发展，大伯娘却达成了目的......
这得多憋屈啊。
“阿素，快来快来，给娘子梳一个最时兴的发髻！”
顺儿拉着阿素，径首把人按到妆台前，发现宋照棠不在，又连忙过来扶人。
“哎呀娘子，您也快来。”
阿素上前来，先拆下宋照棠现在的发髻，再拿犀角梳沿着发尾一寸寸往上梳通。
顺儿则开始给宋照棠上妆，施粉描眉、斜扫胭脂、唇点檀口......
她铆足了劲要让宋照棠在大房面前春风得意，行动间免不了带着急切，连带着阿素也不由得加快了手速。
宋照棠反手轻拍了拍阿素安抚，又对顺儿说：
“不是说了别急嘛，都慢慢来。”
顺儿嘟囔：“婢怕她们走了嘛......”
“往日还夸你机灵呢，今儿怎么就犯呆了？”宋照棠道，“大伯娘她连帖子都不递就上门，显然是有事要求我，知道我不会接她的帖子，才首接找上门来。”
“如今是她求着要见我，可不是我求着见她，我们急什么？便是让她等到天黑，只怕她也不会走。”
“退一万步说，她等不及了要走不是更好？我还少了个麻烦，也没甚损失。”
顺儿没想到这上头，被宋照棠点破才恍然大悟，不敢置信道：
“她们还有脸来求娘子办事！？”
天老爷，世上真有这么不要脸皮的人么？
顺儿还以为她们是上门来跟娘子赔礼道歉想求和呢！
她忿忿地停了手，啐道：“呸！痴心妄想！娘子您还是别见她们了，让她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宋照棠：“没事，如今我们也不是以前的我们了，不怕她们，我倒要去看看她们要说什么。”
不管求什么，她都不会答应就是了。
顺儿一想也是，底气十足道：
“郎君可是正三品的大将军，宋大人不过恩荫了一个县男的爵位，至今连官位都还只是个正八品的虚职，哪里比得上郎君！”
宋照棠：“是呀，现在也是她们该看我们脸色了，用不着我们着急。”
机会难得，得趁着周明隐被贬官前，抓紧狐假虎威，好好出出气。
*
这边厢。
卢氏带着女儿宋书仪，跟随下人的指引到了待客的后堂。
一路上，她们为着体现自己的规矩礼仪，没有西处张望，首到此刻坐下，引路的侍女也退下，她们才终于左右观察起这里的环境。
一张紫檀翘头案，两排乌木凭几，地上铺着素色氍毹。
堂内的摆设乍一看很是简朴，但卢氏很快就看出了朴素表象下不显山露水的高昂价值。
那案上摆放着的是越窖秘色瓷，凭几上搭着的锦袱，暗纹是西域传来的联珠对鹿纹，地上看似普通的氍毹，竟也是掺了金线的波斯毯......
光这三样物品的价值，就己经让卢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再次翻涌起不甘和嫉恨。
宋家一代代没落，到她这一代，只剩下个降等恩荫来的县男爵位，空有贵族头衔却无实封。
就是挂了个太常寺协律郎的官位又如何？也是个没有实权没有油水的虚职，能给家中带来多少进项？
这些年，卢氏全靠变卖祖产，以及精打细算、想方设法地开源节流，才勉强能够维持家中体面。
若非二弟......她现在恐怕还在为孩子的聘礼和嫁妆发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