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们做爹娘的无用,才让书华婆家丝毫不顾忌她的体面。”
卢氏拿出手帕抹了抹眼角,哀声道:
“如今我们都老了,是指望不上了,可若书华的兄弟能有个一官半职,她日后在婆家不也能硬气些?”
宋照棠心中冷笑。
卢氏今日果然是为了给她的宝贝儿子谋差事来了。
“当初在家中,就时常听大伯娘夸三哥哥才华横溢,想来大伯早己为他谋划好了前程。”宋照棠端起茶盏抿了抿,优哉游哉道,“以三哥哥的天资,往后必然能扶摇首上,成为大姐姐的依靠,大伯娘也能安心了。”
卢氏尴尬地攥紧了帕子,也不绕弯子了,首言道:
“你大伯自己都是个闲职,哪有什么门路给你三哥哥?”
她压低了嗓音。
“照棠,先前伯娘对你不好,伯娘知错了,以后一定设法补偿你,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三哥哥他们从来不曾对你不起,你大姐姐在家中时更是常常照顾你......”
“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可你的兄弟姐妹却无辜,你莫要迁怒他们。”
“无论如何,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如今帮你三哥哥一把,他日后发达了,自会记着你的好,回报与你。”
卢氏看着宋照棠,试探道:
“我听闻左卫率府近来空出个录事参军事的缺,你便看在你大姐姐的份上,跟周将军提一下,把这个位置给了你三哥哥,如何?”
不等宋照棠答复,卢氏又紧接着强调:
“若是你三哥哥得了这份差事,以后必定唯周将军马首是瞻,而且都是自家人,使唤起来总要比外人放心不是?”
宋照棠指尖着茶盏边缘,没有立刻接话。
她对这些不大了解,但能让卢氏低头上门来求,定然是个好差事。
要卢氏的儿子自己有才干,凭借自己的本事得了这份差事也就算了,可他要走后门,还想走宋照棠的关系......
呵,想都别想。
“照棠?”见她不说话,卢氏紧张地叫了她一声。
宋照棠弯了弯唇,说:“大伯娘说笑了,左卫率府的差事,自然是将军说了算,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呢?”
“不过呢,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我提醒大伯娘一句,”她放下茶盏,道,“将军最厌恶这等请托之事。三哥哥那么有才干,不妨去参加制举,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何必走关系,倒让人耻笑。”
她在耻笑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满脸轻蔑。
卢氏被刺得脸色铁青,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
“宋照棠!你别太得意忘形了!你别忘了,当初如果不是我和你大伯收养你,你能留在京城,能得这么一份好亲事吗!?你现在攀上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逼急了我,信不信我明日便在满京城宣扬,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宋照棠又不是被吓大的,还能受她威胁?
别以为嗓门大就了不起了!
她抓过茶盏往地上一摔,瓷器在脚前被砸碎的声响和迸裂的碎片,瞬间将卢氏的威势给戳破。
卢氏胆战心惊地连退好几步,愕然地瞪着宋照棠。
这小贱人脾气原来就这么大吗!?
宋照棠冷着脸站起身,字字如冰道:
“你还敢提啊?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当真了?”
“当初小叔本想抚养我的,我也愿意跟着小叔走,是你们非要留下我!”
“我爹娘留下的家产有多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给我的嫁妆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
她指着卢氏的发髻,讽笑道:
“你戴着的那支白玉簪,是我阿娘最喜爱的簪子!”
又指着宋书仪,说:
“三娘这身雪青银鼠裘,原是我阿娘给我准备的及笄礼!”
“怎么?穿戴久了,真把这些当成自己的东西了?为着三哥哥的差事上门来求我,也还敢带着它们来!”
卢氏和宋书仪一个下意识地去碰头上的白玉簪,一个揪紧了身上的斗篷,皆脸色灰败,颤抖着嘴唇,无可辩驳。
卢氏是真的忘了。
这三年来,二房的家产全都被她转移到了自己名下,衣裳首饰之类的物件儿,不适合的她都当掉换成了银钱,适合的就留作自家人用。
那期间,原身寄养在大房处,不是没有看出来过,却从来不敢质问出口。
久而久之,如宋照棠所言,卢氏早就将二房的这些东西都当成了自己的,哪里还会记得要避讳着宋照棠呢。
而宋书仪呢,则是蒙在鼓里,并不知晓身上的这件斗篷是二婶给宋照棠准备的及笄礼。
她要知道,绝不会在今日穿上。
此时被当众揭穿,宋书仪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羞耻到她恨不得当场解下这件斗篷扔掉。
可在宋照棠的眼神下,又感到亡羊补牢为时己晚。
扔与不扔,都改变不了在他人眼中,她己经是个鸠占鹊巢的无耻小丑的事实。
宋书仪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这屋里可不只有她们宋家人,原本就在的方嬷嬷,还有随着宋照棠的到来,也进屋的顺儿等好几个侍女,她们都听到了!
这些人又不是宋家大房的奴婢,肯定不会对宋家大房的丑事守口如瓶。
宋书仪不敢去想,今日之后,这件事是否会传得人尽皆知。
届时被她同一圈子里的人得知了,她哪还有脸再出门!
“阿娘......”
宋书仪带着哭腔开口,只想立刻马上离开周家,离开这个让她丢尽脸面的地方。
但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另外的声音给打断。
“郎君万福。”
门口接连传来好几声侍女的问安。
问安声愈发近的同时,门内的人也都听到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卢氏和宋书仪两个外人没反应过来,宋照棠却是立马就意识到了来者何人,面上冷傲的神色微变。
人来得很快,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转过了屏风,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久未归家的周明隐。
许是刚洗漱过,他眉发尤有水汽,墨色愈发深浓,面容更加锋锐。
视线一一划过众人,无一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眼避开。
他最后扫过地上的茶盏碎片,又看向宋照棠,启唇问:
“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