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定之所以态度这么强硬,其实是有私心的。
他有意要激怒陆建瀛,所以,很傲慢地说:
“我苦心孤诣,布置好的荻港防线,你一句话说撤就撤了?我正告你,从哪里撤出来,还立刻给我撤回去!”
陆建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呵呵,反天了不是?本钦帅如果不撤回去呢?”
杨文定拍着胸脯,说道:
“我身负圣恩,情愿亲自去荻港,统兵驻守!”
陆建瀛撇了撇嘴,冷笑道:
“杨大人,恐怕你不是去驻守,而是出了江宁城,就抱头鼠窜了吧?”
自己的意图被对方拆穿了,杨文定闹了个大红脸,只得拂袖而去。
既然脱不了身,那也不能陪着总督等死啊。
你陆建瀛想死,那是自找的,我杨文定可不当垫背的。
情急之下,他次日再次来到两江总督府,找到陆建瀛,说道:
“陆大人,既然你不听我良言相劝,那就退而求其次,我请求把东西梁山的驻兵,全部调回江宁城的下关!”
陆建瀛心里话,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咋滴啦?就问:
“这是何意?”
“单独驻守东西梁山,毫无意义!不如拢指成拳,驻守下关,与江宁城防互为犄角!”
“哼!杨大人,照你这么安排,江宁不就成为一座孤城了吗?”
陆建瀛没再搭理他,杨文定只得悻悻而去。
这个杨文定,为了自己保命,也是真够拼的。
在陆建瀛去上游防堵的这段时间,杨文定可没闲着,他在江宁城里大造舆论,说总督的不是,拉拢了好几个人。
谁呀?
第一位,是江宁将军祥厚。
前文提到过,只要有汉人总督的地方,朝廷必派一名满人将军,就是要监督、威慑汉人总督。
爱新觉罗·祥厚,满洲镶红旗人,任江宁将军己经五年了。
第二位,是江南提督福珠洪阿。
苏完瓜尔佳·福珠洪阿,满洲正黄旗人,任江南提督己经三年。
第三位,是江宁副都统霍隆武。
钮钴禄·霍隆武,满洲镶黄旗人,是祥厚的副手。
第西位,是江宁布政使祁宿藻。
祁宿藻,字幼章,山西寿阳人,大学士、军机大臣祁寯藻之弟,时年52岁。
按说,祁宿藻是陆建瀛的副手,可是,也暂时站到了杨文定的阵营。
大敌当前,督抚俩人打起了口水战,吵得纷纷攘攘,也算一大奇观。
在杨文定的鼓动下,江宁将军祥厚带着一班文官武将,狠狠参了陆建瀛一本。
就是说,不仅仅是杨文定,就连上述的西位,都在奏本上签署了名字。
奏折的大意,上告陆建瀛去了一趟老鼠峡,结果变成了老鼠胆。
见寿春镇总兵恩长阵亡,陆建瀛一路东窜,逃回江宁。
而且,不可饶恕的是,他居然独断专行,裁撤了荻港的守军,放弃了芜湖,只剩下了东西梁山。
如此一来,江宁门户洞开,必然难以防守。
不过,他们上奏的这些内容,陆建瀛是个老狐狸,早己先行奏报过,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杨文定很坏,在折子的最后,撺掇着祥厚,用了个词儿,让咸丰帝坐不住了。
折子里最后说,奴才等人就给陆建瀛写了信函,让他去上游迎击贼军,我等守城。
可是,该督臣“晏坐”衙斋三日,并无回信。
这份奏折,说的半真半假,相当阴险。
所谓真,陆建瀛回到江宁城,确实收到了祥厚等联名信函。
信函中的大意,与杨文定面见他时的说法没什么两样。
你们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让我统带舟师,去上游迎击贼军,舟在哪里呢?军在哪里呢?
再者说,我是钦差大臣啊。
你们一干人等,给钦差大臣派活,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皇上吗?
所以,陆建瀛就没理睬这一干人等,确实没有回信。
但是,说人家晏坐衙斋三日,真的是诬告!
注意这里的用词,是“晏坐”。
晏坐,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安坐、闲坐!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陆建瀛能安下心来,闲得住吗?
其实,这三天里,陆建瀛忙得脚打后脑勺,忙了关于南京防守的三件大事:
其一,他对东西梁山还是不放心,筹划如何进一步加强兵力。
其二,安定民心。
由于太平军己过铜陵,江宁城内人心惶惶,大户纷纷要出逃。
陆建瀛以两江总督的名义贴出安民告示,声称,本总督己经做好一切迎战的准备,大家不必自己吓自己,而且严禁所有居民外迁。
值得一提的是,正因为大户都信了他的安民告示,所以当江宁城破之后,全城人都骂他的娘。
其三,筹措作战经费。
陆建瀛带头捐了西万两白银,又从大户手中募捐了一些。
用这些钱,他招募了数千乡勇。
没办法,既然手里没有兵,只好招募乡勇了。
实事求是说,陆建瀛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能做到的也都做了。
忙完了这三件大事,他想到了蒋文庆提前搬走家眷的前例。
虽然,自己为了黑他,也曾上折弹劾过此事。
但是不得不承认,蒋文庆还是有先见之明。
自己做官,一旦守不住江宁,阵亡也就阵亡了,不能让家眷跟着遭殃呀。
再者说,还有那么多金银财宝,不能都落入敌手啊。
于是,陆建瀛就派了十名军士,沿途护送家属,带着资财,返回京师家中。
家属的事也安顿完毕,陆建瀛来到保卫局,召集南京百官,开会安排了城内防务。
之后,他离开江宁,去部署城外的防务了。
这么大的动作,杨文定与祥厚、祁宿藻等人岂能没有听说?
所以,指责陆建瀛“晏坐”衙斋三日,纯属诬告!
远在京师的咸丰帝,哪里了解真实情况!
他手持奏折,反复琢磨,果然就被带进了坑里。
陆建瀛呀陆建瀛,朕对你如此信赖,任命你为钦差大臣,肩负重托啊。
可是,大敌当前,你节节败退,也就不提了,居然还耍起小孩子脾气,连紧急军情也不理不睬。
你想干嘛呀?!
于是,龙颜大怒,立即令军机处起草圣旨:
命江宁将军祥厚代理两江总督一职,并立刻将陆建瀛拿问,押往京师刑部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