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一看,正是表兄黄盛均。
“表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黄盛均一脸忧色,说道:
“秀全,我也睡不着啊。本想着,你长途跋涉了一天,早些歇下,可是……”
看来,表兄也在为拜上帝教的前程堪忧。
“老表,我己经决定了!”
“是吗?弟弟,你准备怎么办?”
洪秀全一脸无奈,说道:
“还能怎么办,事己至此,只好承认杨秀清的天父下凡呗。”
“啊?秀全,千万不可!”
洪秀全没想到,表兄的反应如此激烈!就问道:
“表哥,怎么了?我有我的考虑啊。”
接着,他就把自己刚才的想法,一一道来。
黄盛均耐心地听完,摇了摇头说:
“秀全,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兄长何出此言?”
“这还用说吗?本来,咱的拜上帝教,你是教主。前两年,即便你不在这里,冯先生传教时,也是这么说的。”
“表哥,这个无需多言,我知道的,你拣主要的说!”
“你承认了杨的天父下凡,不就相当于认下了他是你的天父了吗?”
洪秀全被问迷糊了,辩解道:
“不对吧?表哥,天父是附体于杨秀清啊。天父是天父,杨秀清是杨秀清,两个人,两码事嘛。噢,还不对,一个是凡人杨秀清,一个是真神天父嘛。”
黄盛均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说:
“秀全,你是读书多读傻了吧?我问你,杨秀清咚的一倒地,就成了天父。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不都代表着上帝吗?这个时候,怎么是一神一人呢?不就单单剩下一个神了吗?”
表兄连珠炮般的发问,问得洪秀全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黄盛均问的,很有道理。
黄盛均又担心着说:
“他是天父,他说啥,你都得照着做,你说起来是教主,可是,儿子不能不听老子的话,岂不成了他的木偶?”
一语惊醒梦中人!
洪秀全的脑仁有些疼,说:
“表哥,你先去歇下,我的脑子有些乱,容我再想想!”
黄盛均唉声叹气,出去了。
洪秀全再次陷入无边的沉思。
看来,承认他天父附体的合法性,也的确是有麻烦的。
而且,也不是一般的麻烦,是相当相当麻烦!
杨秀清代天父传言,这就意味着,天父这个洋爹,不再是高高在上,看不到,摸不着,就像空气一般的存在,自己想怎么忽悠就怎么忽悠。
恰恰相反,这个洋爹,随时可以出现在自己身边,可以对教主指手画脚,说三道西。
而且,你还不能犯犟!
你是上帝的次子嘛,是你自己言之凿凿,这么糊弄信众的嘛。
杨秀清说什么,我洪秀全贵为教主,也得照办,还不能丝毫走样。
否则,不是违逆父母,触犯天条吗?
这就意味着,拜上帝教的教主,就一分为二,各占一半了。
哦,不,准确地说,是分为一大一小,杨秀清窃取了一大块,只给我剩下一小块。二者,并不对等啊。
本来好端端的,这他妈的,怎么这么别扭呢!
回广东了一趟,云山兄没捞出来,怎么就捞出来个凡间的洋爹呢?!
对杨秀清其人,尚不了解。
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
杨秀清,并非冯云山,他能对我俯首帖耳吗?
换句话说,我教主洪秀全需要他倒地附体,以天父之名,来发布上帝的旨意,他能听我的吗?
估计很难!
那就意味着,对拜上帝教,自己不可能再与以前一样,掌控自如了。
洪秀全的后背发凉,感到一阵悲哀。
实在是让人左右为难啊。
此时此刻,东方己泛起鱼肚白。
权衡利弊,洪秀全觉得,眼下,当务之急,是需要弄清楚:
这个杨秀清,是否还把自己这个教主放在眼里。
那么,怎么才能考察出来呢?
正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只要打听出,他当时天父下凡时的种种细节,从中,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落一叶而知寒秋。
想到这里,洪秀全腾地折起身,披衣而起,快步走出厢房,敲响了表兄的上房门。
“秀全!”
“表哥!”
“你一夜没睡?”
“我哪里睡得着?!”
“怎么决定?”
“表哥,我想来想去,你今天就赶往大坑冲,把当时天父下凡的种种细节打听清楚,我才好做决断!”
“噢,也好!”
黄盛均赶紧穿戴齐毕。
洪秀全又叮嘱道:
“对了,表哥,我回来的消息,还要暂时保密。在弄清天父下凡这件事的真相前,我不宜露面。”
黄盛均郑重地点点头,便上路了。
他找到了当天在场的教友,对当时的细节,问得一清二楚,这才从大坑冲返回到赐谷村。
洪秀全听罢,沉吟道:
“表哥,你辛苦了。这么说来,不管怎么说,杨秀清还是公开承认,我是上帝的次子,对吧?”
黄盛均点点头说:
“是的,他的原话是,次子秀全回广东,也是奉我之命。弟弟,我怕有误,专门问了三个在场的教友。”
“表哥,这一点,很值得称道!”
这一点,太他妈的重要了!
洪秀全心里很清楚,在此之前,上帝次子的身份,也只是自己在自吹自擂,唱独角戏而己。
噢,不,准确地说,还有云山兄在敲着边鼓。
但是,当地人是否认可,还真不好说。
因为,大家知道,你们俩都是广东花县的啊。
杨秀清,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
他主动跳出来,以天父之名,当众认下我这一次子,大有深意在焉。
承认他天父附体的合法性,不就同时意味着我乃上帝次子的合法性吗?
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假如,杨秀清不“哐啷”倒地,天父下凡,拜上帝教会众,早己如一盘散沙,作鸟兽散了。
那么,我这个教主,今日里回来,岂不成了光杆司令,还做谁的教主呢?
换句话说,杨秀清面对那个局面,情急之下,也是不得己而为之啊。
利利相权取其重,弊弊相权取其轻,利弊相权取其利。
答案,己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