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的琉璃瓦上积了三寸雪,月光透窗而来,将李玄烛咳在青砖上的血珠照成琥珀色。他蜷在紫檀榻上,指尖掐入掌心的墨莲纹——那纹路本是苍白,此刻却泛着妖异的绯红,如同一簇小火在皮肉下燃烧。
「大人又犯病了?」耶律霜欲上前,却被刘华月拽住衣袖。只见李玄烛突然起身,踉跄着撞翻案上砚台,浓墨混着血水在地面蜿蜒,竟凝成五朵半开的墨莲。他以指为笔,蘸着心口渗出的血,在每朵墨莲中央勾勒出不同的纹路:金佛缺角、水纹断脉、火蝶残翅……
「这是……我们的蛊纹。」钱明珠捂住嘴,只见那些血纹竟在地面游走,最终在李玄烛心口位置汇聚成狰狞的「烬」字。更骇人的是,每条蛊纹都伸出纤细的血线,如根须般缠向他的心口,其中最粗的一根,正连着耶律霜肩头的金佛缺角。
「墨莲烬,反噬心脉。」李玄烛咳出一块血痰,里面竟混着半片墨色鳞片,「申屠烬以初代五姝血养蛊,又以我为『饲蛊人』,用……用感情作引,将你们的痛觉……」他忽然惨笑,指尖点向耶律霜的金佛纹,「化作我的续命药。」
刘华月冷笑一声,火蝶纹在颈间明灭:「所以我们每一次心悸,都是你在剜骨疗毒?寒砚阁好手段,竟将『情』炼作天下最毒的蛊。」她踢开脚边的血线,那线却如活物般缠上她脚踝,疼得她倒吸冷气——与此同时,李玄烛喉间溢出闷哼,额间青筋暴起。
耶律霜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她受伤,他眼中总有痛楚一闪而过。她想起上月在梅林,她被刺客划伤掌心,他替她包扎时,指尖在她伤口上停留良久,如今想来,那不是心疼,而是蛊毒在作祟。「所以你接近我,都是为了……」她声音发颤,说不出「利用」二字。
李玄烛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墨莲纹与她肩头金佛缺角相触,血线瞬间亮起。他能清楚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那频率与他心口的剧痛完全同步。「起初是为了蛊,」他咳出黑血,染脏了她袖口的并蒂莲,「但后来……」
话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抓起案上的「清洗令」砸向墙壁,令牌碎成齑粉,露出夹层里的半片玉简——上面刻着申屠烬的字迹:「饲蛊人需以情为饵,引转世者心甘如饴献出血肉,方得天下大治。」耶律霜捡起碎片,见「情」字周遭刻满细小的墨莲,每朵都衔着一滴血珠。
「看够了吗?」刘华月忽然抽出银簪抵住李玄烛咽喉,火蝶纹缺翅处渗出火星,「杀了你,这些血线是不是就断了?」钱明珠惊呼出声,却见李玄烛闭上眼,唇角仍挂着血笑:「试试看,若我死了,你们的蛊毒会否跟着发作……」
耶律霜猛地按住刘华月持簪的手,她能感觉到李玄烛的体温正在流失,而那些血线正顺着她的血管往心脏钻。「别杀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我们的命,早和他拴在一起了。」
窗外雪粒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听雪轩内的血纹忽然发出幽光,在墙壁上投出巨大的人影。李玄烛望着耶律霜眼底的泪光,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镜花台簪花的模样,那时她眉心朱砂痣鲜艳如朝阳,哪像现在这般,眼中结了冰。
「对不起。」他松开她的手,任由血线将自己拖向黑暗,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她袖口被血染红的并蒂莲——原来从相遇到现在,他始终是那朵染了血的墨莲,而她,才是被蛊毒侵蚀的无辜之人。
雪越下越大,听雪轩的血纹渐渐被白雪覆盖,唯有李玄烛掌心的墨莲纹,还在雪地深处泛着微光,如同一个不肯熄灭的诅咒,诉说着寒砚局里最残酷的真相:所谓「感情」,从来都是权谋者手中的刀,既能伤人,亦能自毁。